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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第一百零三回 偷鸡盗洒侠丐成庖人

  金阿四口中喝骂着,铁通条搂头盖顶的照着断眉石老么砸去。断眉石老么先受了西川双煞的鬼脸子李玄通一顿奚落抢白,又凭空的挨了一砂锅子油汤鸡骨,连砸带烫,已经冤得没处诉去。这时忽的又闯出这么个野鬼来,竟骂自己是偷嘴贼,骂的十分尖刻。断眉石老么见又是这么不容分说,张口就骂,抡铁通条就打,一看来就是平庸之辈,一腔子怒气,全要在这金阿四身上发泄。容得铁通条已快到了头顶,猛然一抬右腿,噗的脚尖正踢在金阿四的脉门上,“当当当”的铁通条飞起,落在船板上。金阿四手底下不行,嘴里可硬,铁通条出了手,还是照样的骂:“好小子,还敢伤我金阿四,我跟你拼了!”张牙舞爪,空着手就扑。只看金阿四这么不顾厉害,不知深浅的扑过来,可就把伙伴刘忠急坏了。

  刘忠深知今夜是步步危险,只要遇上凤尾帮夜袭的匪党,绝活不了。这班帮匪又和总舵管的不同了,听说全是近日吃过大亏,和淮阳西岳两派誓不两立的主儿。凡是袭上来的,全是满怀恶意,碰到他们手底下,就不易逃开。真要是奉令扫贼,不论丢人现眼,把命搭上也还落个值得。这时因为这种小事就出去卖命,不用说送了命落个屈死鬼,就是侥幸没有凶险,被自己人碰上拿什么话遮盖?好糊涂的人,真把人急死了。只是和他是至好的弟兄,刘忠又素重江湖义气,眼见金阿四要遭横祸,自己哪好坐视不救。可是自己并不糊涂,自己和金阿四差不多,武功没有什么本领,不过会个三招两式的,仅仅是水里能够潜行几里,两臂有些力气,跟人家讲动手白送死。焦急之下,手底下一时抓不着家伙,眼看着金阿四的铁通条向匪徒头顶砸,被人一抬腿就把铁通条踢飞。金阿四饶不逃命,反倒仍然空手扑去,眼看着匪徒把左手提刀换到右手里,金阿四也正扑到。匪人左臂一拨金阿四,身形已站不牢,向右一栽,被匪徒噗的仍用左手把头发抓住,右手的刀一扬,怒声议:“你骂!老子先要你的命。”眼看着金阿四要死于刀下,厨夫刘忠情急之下,本想到莱墩子上抄菜刀,此时哪还来得及?一眼瞥见脚下正有两个酱油的瓦罐子,口中喊了声:“这里有贼!”两手捧着瓦罐用十二成力,向断眉石老么砸去,“砰”的一声,这只酱油罐子正砸在了断眉石老么的刀上,“哗啦”的酱油飞溅开,溅了断眉石老么一脸一身。

  石老么哪吃过这种苦子?就这样究竟手底下凶狠巧快,左腿一抬,砰的把个金阿四踢下水去。脚下一点船板,“嗖”的蹿到厨夫刘忠站的舱门口,那厨夫酱油罐子砸去倒是砸上了,虽没伤了帮匪,可是给金阿四解了当时的危急。不过准知道匪徒不肯善罢甘休,翻身扑到菜墩子上,伸手把厨刀抓起来。赶到回身往外走时,听得外面“砰噗通”一声,就知道金阿四遭了毒手!自己到这种时候,哪还管匪人厉害不厉害,说什么也得拼了。才到门首,舱外船板一响,断眉石老么已蹿过来,竟自把门堵着喝声:“大爷不宰了你,绝不想走了!”嘴里说着,刀已递过来。这时厨夫刘忠准知自己逃不出贼人手里去了,索性跟贼子拼死倒也值得。这时见匪徒已经探身往舱门里递刀向自己扎来,厨夫刘忠喝声:“你接家伙吧!”咻的手中的厨刀用足了力,向断眉石老么身上飞来。相隔不过数尺,厨刀又重又快,断眉石老么慌的用手中刀反一磕飞来的厨刀。只是自己的刀将探进舱门,舱门又窄又小,用不足力,倒是迎着了厨刀。不过自己的刀只划着了厨刀的刀柄,哪解的了来势?飞来的刀刃的尖,滑着嘴角左颊扫过去,不是自己一斜身,几乎把左颊全给豁开。就这样依然给划了一道一分深二寸长的口子,疼的石老么“哎哟”了声,手抚着左颊往外退了两步。左手往下一抹,借舱门的灯光,见手已被血染红。断眉石老么哪还再忍得下去这股子怒气,立刻把牙一咬,喝道:“我若不把你小子碎尸万段,我不姓石!”

  这时断眉石老么好似疯狂了一般,怒吼了声,往舱里冲来。脚方跨进了门,只听得背后有人喝叱声:“好小子,鸡汤还没喝够,你还想尝尝老子的落汤鸡!”就在话声中,“吧”的后脑海上又着了一掌。石老么忙的一个鹞子翻身,刀往下一沉,翻身往上一翻刀,只要人在背后,就逃不开这一手。可是石老么手底下空这么快,只见眼前黑乎乎的一晃,一股子风掠面而过,人已无踪。石老么知道此人身手太快,定已翻上桅顶。断眉石老么自己知道又遇上武林中的能手,凭个人这身小巧的功夫,竟连敌人的身形相貌全没看见,敌人的本领也就可想而知。弄的现时是好几处伤痕,当时的仇家是不易报了。他悄悄摸了一只镖合在手中,这次是故作声势,喝声:“你往舱顶子潜身,石老么跟你拼了!”一耸身往舱顶上一纵,这次可是用欲进反退,声东击西!只将点着舱顶子檐口,左腿往前一弯,向右偏着,也不管敌人是从后边来不是,用反手镖掌心向下,反往后甩去。镖发出去自己才陡拧身往舱右首拧身下水逃走,只听得头顶阴森森“哧”的一声冷笑道:“猴崽子还会弄这手鬼吹灯,你还差的多哩!”断眉石老么吓得一哆嗦,只一抬头的工夫背后又喝声:“下去!”只觉得拦腰被人一送,全身好似断线风筝似的,被送出丈余远,“砰”的一声,全身被掷入水中。这一来倒真应了这暗中戏耍他的江湖异人所说,叫他再来个落汤鸡。断眉石老么也是水旱两面的本领,可是这样下水,多少得喝一点。

  这时厨夫刘忠已隐在船舱门旁,自己只疑心有鬼神保护着,没遭贼人毒手。见贼人飞坠水中,赶紧跪在黑影中叩头道:“我刘家神灵默佑,死里逃生,从此更多积阴功多作好事。”话没落声,身旁噗哧一笑道:“二哥,你这是作什么?”刘忠正低头往下叩头,吓得一机伶,抬头问:“谁?”跟着呦了声道:“你……你……你冤魂不散,你别叫贼人跑了,好报仇。”金阿四旁边“呸”的啐了一声道:“别丧气了,谁是冤魂不散啊!别闹了,我死了,锦绣江山谁坐呢?哎哟!这个贼孙真厉害!这一脚踏的真够重的,咱们舱里说去。”厨夫刘忠这才知道金阿四没死,两人这才相同进了舱。刘忠问他受伤经过,这才知道金阿四被匪徒踹入水中,幸而他水性特别的得过高人指教,遂闭住了气,任凭飘流。这么一来,稍缓了一刻,被踹的伤疼略减,随即往回下翻回来。正赶上断眉石老么被抛下水,自己此时再不敢轻易招惹,躲着断眉石老么翻上船来。正赶上那刘忠疑鬼疑神,金阿四这时连吃了许多苦头,再不敢象先前那么轻视帮匪,才赶紧的和伙伴刘忠退进船舱。这时刘忠因为金阿四是死里逃生,十分欣幸,容得金阿四稍息了会子,遂向金阿四道:“四弟,到现在你看出来没有?这偷鸡偷酒的你看是这个动手的匪徒么?”金阿四想了想道:“不错,我也想着有些地方不大对,看要是动手的这小子,他不能够那么发狂,哪敢吃完了跑到这里摔砂锅来。可是船面上并没见第二人,不是他偷的又是哪个呢?”厨夫刘忠道:“你是始终没见第二人,我倒是看见点特别的事。这匪徒未能过份逞凶,连我这条命也亏了暗中这个高人无形中相救。方才你我全不易再逃出匪人的手去,暗中这位异人,既是和帮匪为难则没下毒手,可也够他受的,这当然是我们淮阳派或是西岳派的老师。只是所有在船面上防匪的老师们,只要和匪党一招呼上,没有什么顾忌,立刻现身截杀。象这位异人这种行径,真令人莫名其妙了。所以我想这位异人虽是我们这边的人,未必准是现在随着掌门人践约赴会来的。就许是位和我们两派掌门人有交情的侠义道。”金阿四道:“那么偷吃鸡酒的难道还是我们这边的人么?”厨夫刘忠鼻孔中哼了一声道:“那也说不定。你也是这么多年的江湖道了,你可知道,凡是武林中成名的露脸英雄,多半是具有特别的性情,尤其是那隐迹江湖的奇人异士,也多半是好为人所不敢为,好办人所不敢办的事。所以今夜的事就难保不是这路人故弄玄虚,借以快意了。”厨夫金阿四一听不禁愕然说道:“敢情还有这种情形,你真是能人,这位异人有这么好的功夫,这么尽性戏弄帮匪,那帮匪徒也是极好的功夫,竟会连影子没看见,反被二哥你看了个真真切切,还真是奇事了!”厨夫刘忠听出金阿四此时对于别的事全信,独对于自己从旁得着这位异人的形迹,颇疑自己有些脸上贴金,遂微笑了笑说道:“我们两人不是那种泛泛的交情,我和你说话再有一句不实不尽,我恐怕泗水船帮不能容我立足吧!四弟,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我能为比谁大,眼力比谁厉害,只因这位能人是因为知道我是个无用的厨夫,所以用不着把我放在心上,行藏才会落在我的眼内。四弟你这总明白了吧?”

  金阿四一听刘忠说出这番道理,这才明白,遂向刘忠道:“你我弟兄死里逃生,全仗这位异人相救,这才活到这时;要是没有这位救命的恩公,我们哥俩这时早喂了甲鱼了。二哥我可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好在救命的恩人早已走远,我们这真是活报应。安心偷嘴吃,要在平时还许不致这么报应我们,今夜所有咱们泗水船帮的弟兄们,一个闲着的没有,全是由各队头目率领着防守着,既辛苦又危险,遇上匪徒就有性命之忧。只有我们这几个厨夫们,全是和平日一样,照旧偷闲躲懒。我们不仅老老实实的歇着,还是暗中鼓捣些私弊事,如今叫人家耍了,不仅声张不得,还要对这偷嘴的感恩不尽,这不是活报应吗?”金阿四方说到这,忽舱门一开,有人闯进来,道:“相好的,你们天良不泯,还叫我老人家少生些气,不过你们嘴里贼长贼短的可不大好听啊!”当时这两个厨夫正在说得高兴,蓦的有人闯进舱来,一发话,两人不由得全吓了一跳。金阿四站了起来惊问:“谁?”可是嘴里问着,已看见进来的是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乞丐似的,一身短衣已经破旧不堪,头上的长发已呈花白色,只是乱糟糟好似一团乱草;顶心挽着个中心发髻,腰中系着根草绳;下面一条破旧中衣,足穿一双草鞋,两只深陷的眼,神光闪烁。厨夫刘忠也正惊慌之下,可是心里一动,暗想这莫非就是那偷鸡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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