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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第七十回 追盗迹堡主初会小龙王

  鹰爪王想自己蹈危履险来到这孤汀上,若是没有船只经过的那也讲不起,只好把那两个安桩的醉鬼先收拾了,任凭他怎样网罗密布,我自己撑船,也要蹦一下子。鹰爪王打完了主意,等了好一会子,心里未免焦躁,自己才要转身去,找两个醉鬼的晦气,耳中忽听得一阵水花拨动的声音。循声察看,虽没看着船影,已准知来船是既没张帆,又走的不快,果然跟着从一道岔子里冲出一只船来。来船虽则船身不大,统计不过三丈左右,却是只跑长途的海船,头尾翘起吃水不很深。船头离水面是有四尺,船头阻、水力极小,这种船走起来亦极轻。鹰爪王一看船头,还是往里扎来,在船头舱门的旁边船板上,插着十几柱已燃剩一半的香。这船面上一插香阵,这更明示人这是凤尾帮的船只无疑了。

  这只船上一共是四把桨,一个掌舵的,船擦着这岸旁过去。鹰爪王此时并不发动,知道他们往死路走,一定仍然折回。容这只快船过去了一会,随即穿着丛草蓬蒿的原路,往回下蹑着这船的后面跟下来。离那下卡子的地方不远,只见这新来的巡船竟停在了那两醉鬼泊船的地方。船中走出一人,很带着忿怒的向木船的水手道:“天生下流的东西,平日还发恨抱怨,说是空在本帮效力,香主们竟不肯多提拔提拔他们,甚么朝中没人难作官啦!又甚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啦!种种无情无理,不是恨香主不重用他,就是责备弟兄们没有义气,临到拿公事一考察他,立刻就得现世。你们看,这是叫他到这里安桩下卡子,这哪是设卡子,不过是到卯应差。够时候身不动膀不摇,风篷扯起,到总舵交差,这跟养老院差不多。真想进福寿堂可惜不够那个材料,你说这两块骨头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他……”

  船头上刚说到这,只听一个水手道,“祁舵主,您看,芦苇那边,或许不是他俩的船吧?您看,哥两个许是捞鱼啦!那不是在船头上直挣么?呵!哥俩真卖力气。”鹰爪王暗中听得这舱中出来的帮匪是巡江盘查祁舵主,这一来两个醉鬼还得再受一顿窝囊气。自己暗中见那水手已经发现两醉鬼的移船所在,自己索性看他个起落。这时见那船头祁舵主从怀中掏出一物,就唇边呜呜一吹,鹰爪王听出是芦笛。这种芦笛是滇边苗疆所产的野芦所制,跟内地的芦子截然不同,声音发出来特别的凄凉悲壮,不想凤尾帮中,竟拿这芦笛作为号令。

  这种芦笛作号令一定得用很多了,这种芦笛既得苗疆上的人做,还得会使用,不然声音吹出来,只有尖锐刺耳,没有洪亮悲壮,并且声音也不能及远。这凤尾帮既能用它作号令,这种芦笛一定使用的极得法。可见他这凤尾帮中网罗的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杰,人才济济,未可轻视了。这时这祁舵主的芦笛一响,那芦苇遮挡的匪船,竟跟着呜呜的连接了两声。稍沉了一刻,一阵水花激动的声音,那只小船,从芦苇中穿过来。船头刚从芦苇露出来,船头站着这个醉鬼竟作惊诧的声音“咦”了声道:“祁舵主到了!”见他在船头上一低头,左臂往下一沉,右臂一横,以帮礼参见过。在他行礼的当儿,前梢摇橹的也赶过来,到船头上照样以帮礼参见祁舵主。这位巡江舵主冷然发话道:“你们弟兄倒是十分辛苦了!咱们不管别处,只说咱巡江—十二舵,要全能象你们弟兄这么勤勉巡查,报效帮主,凤尾帮哪会不万世永昌?你们船离开下卡子的地方,可是发现甚么可疑的事么?”

  两醉鬼被祁舵主这一逼追问,对于方才的事,不说只怕掩饰不下去了,只得说道:“舵主您来的正好,我们今夜遇见点稀奇的事,真莫名其妙是怎么原故?我们奉令在这里下卡子把守这东山岭绝壁悬崖,也就在半个时辰头里,我们弟兄才要看完这一带没有丝毫动静,我们遂到船里倒替着歇着。哪知还没坐稳,就听砰然一声,左边苇芦那边似有极重的东西落在水内。我们出舱看了半晌,哪有甚么迹象。方要把船荡开,一起锚,这才知道,敢情船上铁锚,不知甚么时候被人盗走,这不是怪事么?并且这铁锚上还挂着一条很长的铁链子,连铁链子被弄走的,我们又没睡着,哪会一些听不见?找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巨声就是这铁链落水的声音。我们把船荡过去一看,只见铁锚已没入水中,铁链的链端挂在芦苇淤沙上。我们往外起这只铁锚,不知怎的,竟牢牢扎在了水底。费了好大的事,才从水底拖上来,把我们两人一齐累一身臭汗。舵主,我们素日最讨厌人家疑神疑鬼,只是今晚的事太以邪门,任凭雀鸟飞过也得有个影子。这种绝无出入道路的地方,一边是悬崖飞壁,一边是没有船走不了。这种地方,就是有多好的武功,也不容易出入。再说雁荡上也有咱的暗桩,谁那么胆大,敢来试这种出入九死一生之地?我想这实在有点说处。祁舵主,您看我们哥俩真够晦气的,甚么事全叫我们遇上。”

  那巡江祁舵主冷笑说道:“哦!有这种事,这倒是新鲜事,铁锚居然自己会飞,这里真有说处。我疑心你们哥俩个,喝酒喝的,下酒的酒菜不够,自己捞鱼去哩!你们全是老弟兄了,谁也别叫谁为难,这两天事情可紧,不比平常日子。内三堂、外三堂可全下来香主们了,象你们这种话跟我说,别管事实是怎样的,我全信。要是跟别人说,就怕说不下去了,你说是不是?”那哑嗓的酒鬼气唬唬说道:“祁舵主,您这可有点冤屈好人,我们无故的编这种谎话有甚么用?”那祁舵主摆手道:“这见神见鬼,岂是我们身在江湖中的人随意说的?这件事尽可不提,现在难道你们不知我们凤尾帮已经和淮上清风堡绿竹塘掌门人鹰爪王较量上么?人家已传侠义柬,集合本派同门,率众到浙南,要与我们一决雌雄。这次与我们凤尾帮要分生死存亡,所以帮主已派过好几拨能人四路迎敌,听说哪路也没得多大便宜来。现在人家已到了眼前,昨夜连东山的主桩全让人家挑了。西川双煞是多大的名望,大约也折在人家手内。你们想想,说不定这里就许也被人蹦进来,所以我说你们的事不必再提。倘若真个有了甚么意外差迟,是你担的起?是我担的起?你们只要别尽自贪杯,不论有甚么风火,自有各主舵担承,没有你们的相干,听明白了没有?”

  当时这两个匪徒一听到这祁舵主交派出这番话来,也觉自己所遇,或许竟是敌人,随即向祁舵主道:“我们适才所遇,过觉蹊跷,现在想起来,也不敢说准是怎样个路道了。舵主放心,我们从此再不敢疏忽。”祁舵主道:“你们谨慎扼守这道卡子,任凭出了甚么差错,与你无干,你们要是过于疏忽,只怕被总舵上查下来,莫说你们担不起,连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这位祁舵主交派完了这番话,那两个匪党再不敢辩别,唯唯称是。

  那祁舵主随从舱中取出一束小旗、几个纸包,一只极大的布袋,全放在了两醉鬼的船上,随交派道:“这是从总舵传来的,令交给东山暗柱。五面绣旗,全要限明日午刻传到乐清东平坝陆路各关卡。只要有淮阳派下来的人,就要用信鸽飞报主坛注明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不得有误。这其余的,全照札谕行事,你们在日出前,到飞壁悬崖下用信号通知他,自有人下来接应。”当时这祁舵主一说出这番话,暗中潜伏的淮阳派掌门人鹰爪王暗自惭愧。自己认为天险之地,雀鸟难登的地方,人家依然有上下之路,足见拳经上所说“骄敌者必败”,自己虽是已在武林中成名,亦不可忽视他才是。

  鹰爪王思索之间,那祁舵主已经掉转船头,循来路往回下走去。这一回船,因为风向已对,船上水手已经商量着扯风篷,跟着缓走,已把风篷的引绳放好。鹰爪王见水手们正在收拾着一切,不便往上欺,自己仍然暗中隐着身形,远远跟着。自己忖度着,无论如何,不能叫它离开这座孤汀。这时已离港岔还有十几丈,忽见船上的风篷扯满,一兜上风,船行渐快。先前使桨的水手只剩了两个,一个在船头上,一个在后档,一手引风帆的引绳,一手把舵。鹰爪王—看,正是时候,双臂一拢,一杀腰,脚尖轻点,用“八步赶蟾”的绝技,飕飕的身形从蓬蒿中穿出。如一缕轻烟,起落如飞,已落在船后的舵上。全仗着身形轻快,船上掌管风帆的匪党,竟丝毫没有觉察。这种海船的船头和船尾,全翘起的比较平常船高,鹰爪王稍一矮身,即可隐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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