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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这虽是一霎那的沉默,但在座诸人都感到极端紧张。原来吴文风昔日夺书之时,只有甘季英在场,与铁玉谷武三丈等人交过手来,那时他被金蝎教九大弟子联手困住,以致吃了败仗,心实不甘,此时怒气勃张,什么也不顾及了。

  屠龙仙子张凌云一向误认甘季英胆怯怕事,本存几分看不起他,今见他敢于和吴文风硬挺硬撞,那种英雄气慨,令人油然起敬。这一来倒把素日厌恶他的心意去掉几分。那袁孤凤自来云南之后,便与这位甘师哥极合得来,这时更对他佩服到了极处。她一手按住剑柄,两眼牢牢盯住吴文风,只要他敢于对甘季英不利,那么她便要先动手。

  吴文风突然纵声一笑,说道:“我也知黄巾力士武功极高,混元掌功夫天下无敌,难怪不把我金蝎教众人放在眼里。不过我吴文风且先说句狂话放在这儿,我不敢说这十二卷书诸位一定夺不到手。但我敢说凭你甘大侠这身好本事,只怕还没那个机会。我敢保你决进不了那座亭子。”

  这几句话只把甘季英气得面色泛白,但转念一想,少时双方便要见真章,自己是华山弟子,别叫日后在江湖上落个不明礼数的口实,便忍住气道:“昔日华山岭上一战,甘某已败在贵教诸位当家手中,教主何必再以言语讥刺。如说甘某轻视贵教各位好朋友,我也不必表白,我在这儿候教主的示下。”

  他这几句话,表面虽然较方才谦逊,实际不啻向吴文风挑战。话既说到此处,已无转圜余地了。贾墨羽便缓缓站起身来道:“如果教主没有别的吩咐,那么就请吴教主传令布阵吧。”

  吴文风尚未开言,薛绛树已抢着道:“吴教主,论理我们掌门人在此,本轮不到我讲话,不过我先向你老请示一声,容许我讲呢,我便讲两句。”

  吴文风笑道:“太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薛绛树一指甘季英道:“这位甘师哥和我们是同门,他如有言语失检之处,我们也该代他陪罪。不过教主请想,我们不远千里跑到这云南来,是为了什么?不用说是为了这十二卷书。如果我们轻视金蝎教,那老早便动手了,还会等到现在?所以吴教主责备我们对贵教轻视,这两个字眼,我们决不能受。再说方才吴教主已说明这十二卷书放在亭中,言道只要我们能够攻入,便可取去,我们是干什么来的?既然吴教主划下了道儿,我们当然只有照办,以此甘师兄才请吴教主下令布阵,这句话怎么扯得上轻视不轻视吗?我可弄不明白!如果吴教主要处处在言语上挑眼,那么我们只好缄口不言了。”

  薛绛树身材本不甚高,她这一作武生打扮,显得更要矮些。女孩儿家穿上男装,由于皮肤白嫩的缘故,看来更觉年轻几岁,外貌只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谁也没料到她那软软的声调说出这么犀利的词句,竟将个通天教主吴文风问得无言答对。甘季英也没想到薛绛树会站出来替他挣回这个硬场,心中暗暗感激。

  这一来吴文风可显得非常尷尬,那边孙不邪又笑着插嘴道:“看来我这嘴把式今儿可不成了。不是我和尚夸口,我这张吃十方的和尚嘴,长枪短棒也还很来得几下子。今儿碰见这位弟台,可把我比下去了。我自封自己这张嘴巴是铁嘴,看来这位老弟倒是钢嘴,我可不敢惹他。不过吴教主,你也不用生气,咱们装成没听懂也就混过去了。反正嘴巴两片皮,怎么说都行。道儿本不是讲理的地方,大概今儿来这儿的人也就没打算讲理来着,嘴巴输给人不算什么,拳脚上输给人那才透着点麻烦。不过吴教主,你千万不用着急。反正你教下的人多,单打独斗要是不成,满可以打群架,咱们给他来个一齐上。依我说呵,吴教主,咱们什么话也不用讲了,这儿除了我和这位梅师弟之外,差不多全是些成名武师,谁高兴谁下场子,干脆谁的拳头硬谁有理。动手的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没动手的也可以饱饱眼福,省得这样瞎嚷嚷,有的人高谈阔论,有的人又和泗水关的刘玄德一样,只是雅坐的份儿。那多么闷气呢!”

  那九洲行者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简直使人无法插嘴,只把个通天教主吴文风说得脸上乍红乍白,却无可奈何。孙不邪这副狂态可把金蝎教上上下下全激怒了,铁玉谷与武三丈达士雄等人暗打眼色,少时动手时节,对别的人还可稍为留情,唯有这位九洲行者,非将他搁在这儿不可。

  灵鹫上人对孙不邪注视了半晌,方起立合掌道:“师兄,贫僧合什。”

  别看孙不邪狂放无礼,灵鹫上人这一合掌问讯,他却赶快跳起,也对灵鹫合什道:“上人只管指教。”二人同时双掌往外一翻一撤,然后互相一哈腰,又同时坐下。座中众人虽然俱是武林名家,却俱未看出痕迹来,还只当这是佛门弟子彼此相见的一种礼节哩。

  殊不知二人在暗中全较上了劲。灵鹫上人是劈空掌名家,深得这种功夫的奥妙,已到收放自如的境地。“劈空掌”功夫虽然以内家功夫作基础,但发掌之时仍然用的一股“刚劲”,灵鹫上人方才却纯粹使的“阴劲”,这种“阴劲”非沾身躯不能伤人。本来灵鹫此举也只是测验对方内家功夫深浅,孙不邪是何许人物?灵鹫上人方一合掌,他便已经明白,也照样使出“劈空掌”抗御,一较之下,彼此全知对方不是易与。二人也不叫破,仍然坐下,以此座中好几位善打劈空掌的名手俱未看出破绽来。

  灵鹫上人归座之后,对不邪道:“师兄方才说的话,贫僧深以为然,不过我还要哓上几句舌,本来天罡三十六参总枢的这件事,与我们七人没多大关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苍山三个老弟兄,风闻吴教主得了一部武学奇书,所以赶来,打算开一开眼界。我们到场的几位朋友,大约谁都不是打算替吴教主助拳来着。今日之事,一半是有缘,一半是巧遇。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既然彼此全是武林朋友,谁也不能畏刀避剑,既然碰上这场盛会,我们便没法子袖手旁观,这一点我们得向诸位交代清楚。我们不能让吴教主蒙个邀人助拳之讥。”

  灵鹫上人一说完话,南诏国主龙再兴也笑道:“我看这些话也勿庸讲了。反正今儿到场的人,不杨必墨,咱们总得替一边出力,决不能站干岸儿。”

  这时吴文风便起立对灵鹫等人拱手道:“诸位好意,吴某感激莫名,不过吴某说话决不能不算数,此次敝教与玄门各派一决雌雄,胜负固在未知之天,但我要胜得光荣,败得硬朗,我不能让人说闲话。”

  天生剑客谢春雷再也忍耐不住,鼻子里哼一声道:“吴教主,我想天下还不会有这种不明道理之人,会在这种事上来多说闲话,吴教主不必多所顾忌。苍山三老,南诏二友威震滇南,自不必说。岷山六狸在江湖上久享盛名,吴义士的威名在下也闻名已久,难得今日皆齐集在此。好在今儿天色尚早,如今我们且先把夺书事放在一边,先来个以武会友如何?”

  黄衣儿吴世玉接口道:“谢大侠这话真是爽快已极,我吴世玉武学未进,要说在此时此地下场子比武,那是太不自量,不过方才龙义士已有言在先,既然到场,总不便袖手旁观。好在我吴世玉既不想争这部奇书,也不打算来此闯名立万,栽了跟斗,拍一拍灰就完了。我来开个先例吧。”

  孙不邪向吴世玉一竖拇指道:“到底吴寨主是黑道上响当当的脚色,爽快,干脆,说干就干。喂!吴教主,咱们快搬掎子,好看热闹哇。”

  吴世玉虽然出身绿林,却最恼人家提他底细,如今孙不邪这么一嚷,正触了吴世玉之忌,但又不便发作,便瞪了不邪一眼,冷笑道:“往下先向大师傅讨教几招高招好么?”

  不邪一扭脖子道:“什么话?我会什么高招?而且咱们拳路不同,你擂我一拳,我挨不起,我踢你一脚,你也吃不消。我们来个两免,你另请高明吧。”

  吴世玉还待多说,盛威公道:“吴兄,这位师傅和我有过,少时我们还有旧账要算,你且留给我。”

  吴世玉心里倒暗吓一跳。盛威公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这和尚既能与盛威公结梁子,至少功夫也相距不远,幸亏这和尚适才不会答允和自己对手,否则难保不栽在这儿。

  这时群侠已纷纷离坐起身走出帐来。赵亮节与乔明山二人指挥下人将竹椅竹几皆放在帐蓬门口,分开左右两排,中间留出一条通道。这样一来,众人既不受骄阳曝晒,也更看得清楚明晰,而且要下场子动手之时,也更近便一些。

  这里吴世玉对左边座位上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吴教主,众位英雄,在下就放肆了。”

  吴文风平手道:“吴义士只管请。”玉局上人却插口道:“吴义士,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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