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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東郭斌神情中微帶迷惑地目注葛嘯群道:「你既是軒轅老鵰義子,總該聽他說起過我這條『大頭蛆』的怪異性情?」

  葛嘯群點頭笑道:「我知道蝟老哥生平最不喜與知你來歷之人,多作盤桓交結。」

  東郭斌聽得瞪起一雙怪眼問道:「你既然知我習性,為何不裝作不識,偏要動問?難道不怕我發了怪癖,不陪你同往嶗山鬼斧峪,捉那偷寶賊麼?」

  葛嘯群傲氣凌雲地揚眉笑道:「蝟老哥,我認為人之結交,最重要的便是氣味相交,你若看我順眼,自會垂愛後進,不吝提攜;你若看我不順眼時,我便故裝不識,你也絕不理睬,或許還怕對方的一身俗氣,把你身上的那些乾淨蝨子熏髒了呢?」

  東郭斌跳將起來,撫掌怪笑說道:「葛老弟,你這見解,確實高人一等!尤其最後那一句,更是想入非非,未經人道的千古妙論!」

  葛嘯群繼續笑道:「何況我挾師父所傳武學遊俠江湖,名未必傷,品不能墮。好好一個光明磊落的少年人,為何要鬼鬼祟祟地,明知你是威震乾坤的『大頭蛆王』,而故裝不識,想在狡詐虛偽中找便宜呢?」

  東郭斌越聽越覺高興,縱聲狂笑說道:「好!好!好!好一個光明磊落的少年人,居然有如此胸襟,實在難得!」

  葛嘯群失笑說道:「蝟老哥,你這樣對我誇讚,看來可能不會發怪癖,仍肯率領我這已知你底細之人,去往嶗山捉賊的了?」

  東郭斌點頭笑道:「當然肯。因為你所有的是一身傲氣,不是一身俗氣,不怕被你熏髒了我身上的蝨子。」

  葛嘯群笑道:「蝟老哥,你與我義父是道義之交,雙方身分說明,你便成了我的長輩,我究竟應該改叫你東郭師伯,還是仍叫你蝟老哥呢?」

  東郭斌想了一想道:「我不勉強你,由你自己決定。」

  葛嘯群微笑說道:「假如隨我心意,我仍要叫你蝟老哥,因為有兩項理由,使我選擇了這種決定。」

  東郭斌一面與葛嘯群緩步同行,一面怪笑說道:「叫我『蝟老哥』最好,但我也願意聽聽你的理由,我覺得你這娃兒的一切想法,都蠻有趣味的呢!」

  葛嘯群劍眉雙挑,朗聲笑道:「葛嘯群第一項理由簡單,就是東郭師伯四字,不如蝟老哥三字,叫起來響亮順口!」

  東郭斌頗為贊同地一拍大腿笑道:「這第一項理由就好,人的姓名外號,本來應以響亮順口為第一要件。」

  葛嘯群俊臉之上浮現一絲玩皮笑容,又復說道:「第二項理由比較複雜,是因東郭師伯與蝟老哥這兩種稱呼,有長輩、平輩之分。我若叫你東郭師伯,則是隨同父執長者,闖蕩歷練,我既需拿出些作晚輩的規矩,不能隨興搗蛋調皮,你也難免要板起老前輩的面孔,假充道學一番,不便施展你那『君子中的潑皮』所擅長的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潑皮手段。」

  東郭斌哈哈狂笑說道:「這又是針針見血,看得極為透徹的絕頂高論!」

  葛嘯群繼續說道:「我若叫你蝟老哥,則是氣味相投的忘年之交,結伴遊戲風塵,便可毫無顧忌束縛,你打你的翻天印,我打我的五行拳了,何況忘年結友,各交各之舉,江湖中頗有前例可循,我頂多高攀,也不會構成什麼欺師背祖的逆倫大罪。」

  東郭斌怪眼一翻,揚眉叫道:「我愛和誰交友,就和誰交,誰敢怪我欺師逆倫?我們老哥兒倆交情已訂,從現在開始,便遵行我那『當、賺、賣、要』的四字真言,去往嶗山捉賊……」

  語音至此略頓,目注葛嘯群,伸手笑道:「葛老弟,你且把你那具紫色小棺中的三十份黑道人物名帖,拿出來給我看看。」

  葛嘯群一面如言取出,遞向東郭斌,一面含笑道:「蝟老哥,只有二十九份,不足三十份了。」

  東郭斌目閃神光,訝然問道:「為何只剩二十九份?少於一份誰的?」

  葛嘯群應聲答道:「黃狼秀士吳心劍。」

  說完,便把「析城狼窟」之行的一切經過,都向東郭斌詳加敘述。

  東郭斌聽罷,向葛嘯群看了兩眼,點頭說道:「葛老弟,你初出江湖,便度化『析城五狼』,功德真不小,但『北海神偷』蓋方朔敢偷『靈龍劍』,則價值又高於一切珍寶,這個賊兒,是非抓不可的了!」

  葛嘯群揚眉問道:「蝟老哥,你與『勾漏獨夫』齊名,並列『八大高手』,可曾和他較量過高低勝負?」

  東郭斌搖頭笑道:「沒有,沒有,『八大高手』之中,我僅僅與『關東狂客』宇文蒼互相鬥過九十九掌。」

  葛嘯群目光一閃,失笑說道:「你們兩位,一位是『君子中的瘋子』,一位是『君子中的潑皮』,這場比鬥,定然精采煞人,何況那九十九掌之數,必有一段精采故事?」

  東郭斌嘆息一聲說道:「當日我與『關東狂客』宇文蒼,在山海關前巧遇,宇文蒼酒後狂言,自詡武技高於我上,並能在百招之內,勝過我這『大頭蛆王』。」

  葛嘯群說道:「武林八大高手之中,任何一位也均身懷罕世絕藝,並非浪得虛名,彼此間若想分個輸贏勝負,總要拼上幾日幾夜,尚未必能有結果,宇文蒼百招取勝之語,確嫌輕狂,難怪要被人目為『瘋子』!」

  東郭斌怪笑說道:「宇文蒼不僅斷言百招必勝,並鄭重宣稱,若是不能做到,將他關東所有產業分我一半,讓我這受慣風霜雨露的臭化子也享享晚福。」

  東郭斌搖頭嘆道:「這位宇文蒼老先生,簡直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瘋得不見日月星辰了呢!」

  東郭斌往下說道:「我當時自不肯容讓他如此輕狂,兩人遂動起手來,但鬥到第九十九招之上,我便飾辭遁走,不完成這場打鬥。」

  葛嘯群點頭笑道:「走得好,走得好,我知道蝟老哥有兩大理由,必須在未滿百招之前,飾辭遁走。」

  東郭斌怪叫一聲,目注葛嘯群,現出滿臉好奇神色,發話問道:「我當時確有兩大理由,才不欲完成那百招之戰,但你卻怎會知道?莫非你能猜得出麼?」

  葛嘯群劍眉雙軒,含笑答道:「我自信我能猜得出其中究竟,但照一般習慣說來,必須懸些彩頭,才能使猜謎人提高興趣。」

  東郭斌哈哈怪笑說道:「懸些彩頭?我真想不到像你這樣一位光明磊落少年,居然也懂得借機敲詐!」

  葛嘯群也自哈哈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是千古不移之論,我既結交了你這樣一位潑皮大哥,多少也應該沾上一些潑皮氣息。」

  東郭斌笑罵說道:「好刁鑽的小娃兒,我就懸個彩頭,倒看你是否能把我心中之事,猜測得透?」

  葛嘯群揚眉問道:「這彩頭懸得重或不重?若是輕飄飄的,我還樂得省些心事,不願猜呢!」

  東郭斌怪眼雙翻,冷笑說道:「你旁敲側擊,花樣百出,到底是在動我什麼腦筋?我把『鬼見愁三式』懸作彩頭,大概總對了你的胃口了吧?」

  這「鬼見愁三式」,是東郭斌成名絕學,端的變化萬方,神奇無比!

  葛嘯群聞言,自然喜得打跌,連連點頭笑道:「蝟老哥,你真是一位玲瓏剔透的聰明大哥,你怎麼知道我想學你的『鬼見愁三式』?」

  東郭斌冷笑說道:「你且慢這等高興,我那敝帚自珍的『鬼見愁三式』,決不輕易傳人,除非你能……」

  葛嘯群不等東郭斌話完,便即接口笑道:「我當然能夠猜得出蝟老哥的心思,你與『關東狂客』宇文蒼鬥到第九十九掌之際,定是起了惺惺相惜念頭,認為宇文蒼雖然狂得可恨,卻也瘋得可愛,遂飾辭走脫,不肯鬥滿百招,免得宇文蒼把半世英名,斷送在一句酒後狂言之上。」

  東郭斌靜靜聽完,點頭笑道:「你這機靈小鬼,果然厲害,已經把我心中之事猜出一半。」

  葛嘯群目光中充滿自信神色,繼續笑道:「蝟老哥,你且慢誇獎,因為你第一樁心事,平易好猜,第二樁心事,卻比第一樁來得曲折多了。」

  東郭斌點頭笑道:「你只要真能把我第二樁心事猜出,我便心甘情願地將『鬼見愁三式』傾囊相授。」

  葛嘯群笑道:「我認為蝟老哥當日與『關東狂客』宇文蒼動手之間,心中曾突起疑念,想到宇文蒼是否因見自己過於窮苦,起了周濟之心,又恐自己傲不肯受,遂故發狂言,好在彼此鬥滿百招以後,把一半關東產業明輸暗贈地送給自己?」

  東郭斌「哎呀」一聲,皺眉叫道:「葛老弟,你太聰明了,竟連我這等曲折心意,都被你一語道破!」

  葛嘯群微笑說道:「蝟老哥,你心中既已如此起疑,自然不肯鬥滿百招,平白受了人恩惠,遂在九十九招之上,飾辭停手遁去。」

  東郭斌長嘆一聲,道:「好!我所懸彩頭,算你獲得,就在由此至嶗山鬼斧峪的一段途程之中,把『鬼見愁三式』悉心傳你就是。」

  葛嘯群喜心翻倒地,連連稱謝,東郭斌卻從那二十九份黑道人物的親書名帖之中,抽出一份,向葛嘯群怪笑說道:「葛老弟,你紫色小棺中的這份名帖,足可當得不少金銀,夠供我們老哥兒倆沿途揮霍的了。」

  葛嘯群目光微注,看見東郭斌手中所持名帖之上,寫的是「太行血鷹陳振坤」七字,遂微笑說道:「太行山倒是我們東行必經之路,但不知蝟老哥要向誰把這份名帖,典當成金銀?」

  東郭斌把其餘二十八份名帖交還葛嘯群,高高舉著陳振坤的名帖笑道:「陳振坤是多年積寇,所住『太行血堡』之中,窖藏不少,我們不去找這隻『太行血鷹』,還找誰呢?」

  葛嘯群笑道,「蝟老哥,你打算當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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