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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叶一忌道:“我生平替人治病,只在两种情况之下施为,一种是无条件的情况,另一种则是有条件的情况。”

  余长醒此事好似心情稍定,饮了一口酒儿,徐徐问道:“什么是无条件的情况?”

  叶一忌道:“其中可分二者,其一乃患病人是我至交好友,譬如适才我已说过,若是濮阳贤侄被‘七星琵琶蛇’所啮,我就送她一粒‘雪魄丹’!其二对兵刃所患乃罕见绝症,举世无人能医,我往往便会感觉兴趣,自动自发地,无条件替他医治。”

  余长醒轩眉问道:“有条件的情况呢?”

  叶一忌冷然道:“也可分为二者,其一是患病人富堪敌国,或拥有甚么奇珍异宝,动了我好货之心!其二是患病人有相当名望,相当功力,病愈后,必须与我一较武学,但这种例子,已有十余起之多,全是被我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再以左手三指,送他归西,根本是浪费时间,多此一举……”

  余长醒听至此处,不禁双眉连轩,又是一阵纵声狂笑!

  叶一忌怫然问道:“你笑甚么?笑我性情太怪?”

  余长醒摇头笑道:“怪癖与妙技二者,往往是一体两面,我并非笑你性情,而是笑天下事居然会如此凑巧,我这朋友竟完全符合你所说条件!”

  叶一忌诧道:“符合条件?你是说此人富堪敌国?……”

  余长醒笑道:“对了,你若要钱,他不吝千两黄金,可以当场立奉!你若要物,他也可以送你几件为武林人物万众瞩目的罕世奇珍,因为我这朋友曾目睹太阳神尼遗偈,知晓‘太阳三宝’的大概藏处。”

  这番话儿的后半段,是余长醒吹牛,他因已风闻有不少武林人物,齐赴关中,找寻“太阳三宝”,又见叶一忌于久蛰以后,突现踪迹,可能也与此有关,遂编套谣言,跟他一骗,想令这位“三指阴阳”,先把上官狂的所中剧毒,治好再说。

  谁知叶一忌居然摇头说道:“最近我已与‘穷’字脱节,不再聚财,慢说千两黄金,便是十倍八倍,也不看在眼内!至于对‘太阳丹、太阳真经、太阳夺命钱’等‘太阳三宝’,虽然颇感兴趣,但也只愿凭自己眼力机缘,辛苦寻找,若是按图索骥,一取便得,岂不宛如嚼蜡,有甚情趣滋味?”

  余长醒赞叹这位怪人的性情,真是怪得既觉可恨,又觉可爱,当下只得再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第一种条件纵已对你无动于衷,但我这位朋友,更适合第二种条件……”

  叶一忌以目光微瞥上官狂道:“你是说他有相当身份,及相当武功,要我再费些时间,多此一举地,用右手为他祛解蛇毒,再用左手送他回归地府?”

  余长醒嘴角微披,哂然说道:“只怕‘三指阴阳’要从今改名,因为你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尚属大有可能,想以左手三指,送他归阴,却根本无法办到!”

  武林人物最难抵抗的,便是“忍”字头上的那一把刀,叶一忌虽然明知余长醒是在故意激动自己,却仍火气难抑地,挑眉叫道:“说说看,他有甚么名望身份,够不够资格死在我左手三指之下?”

  余长醒道:“叶朋友虽然久隐边荒,但既入中原,定知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武林七杀’?”

  濮阳高生恐余长醒对叶一忌了解不够,一旁接口说道:“当然听说过,我叶师叔此番远游中原,一来想对‘太阳三宝’,试试机遇,二来便欲访寻‘武林七杀’,一较所学,分分上下强弱——”

  余长醒这才知道自己初来时,濮阳高那副忧虑神色,及引导自己,避入竹林举措,是为了免得与叶一忌相会,引起甚么无谓争斗——

  叶一忌当然听得出余长醒的语意,神情一震,指着上官狂道:“你这朋友便是‘武林七杀’之一?”

  余长醒笑哈哈地答道:“他就是‘武林七杀’以内,功力既高,财力又粗,谱儿更大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只不过如今人在难中,摆不出平素那样令人侧目的排场架子而已!”

  叶一忌“哦”了一声,把两道如挟霜刃的目光,移注在余长醒的身上,细一打量,冷然问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你这老头儿莫非就是‘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么?”

  余长醒又饮了两口酒儿,微笑说道:“光荣!光荣!想不到我老醉鬼这点微名,居然远传到叶大神医耳内!”

  叶一忌不再多话,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递向濮阳高道:“濮阳贤侄,你用这粒‘雪魄丹’,替上官狂把蛇毒祛除,并请他自加调息,恢复功力,再复与我交手,我如今也去草庐中静坐行功,准备一下!”

  话完,身形飘处,便闪出竹林而去。

  濮阳高一面喂上官狂服下“雪魄丹”,并配服其他药物,一面向余长醒苦笑说道:“余老人家,这样一来,上官前辈的所中剧毒,虽可祛除,但一场猛烈斗争,却无法避免的了!”

  余长醒笑道:“没有关系,令师叔的‘追魂指’力虽然厉害,但我这位上官老弟,并非浪得虚名,大概还可以应付得下!”

  濮阳高道:“‘武林七杀’名头,委实非同小可,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师叔态度如此慎重,在动手之前,还要静坐行功,先作准备!”

  余长醒正色道:“尊重对方,也就是尊重自己,少时上官狂苏醒后,我也要告诫他大敌当前,必须收敛狂态,全神应付!”

  濮阳高喂完药物,拔出金针,又替上官狂在多处穴道上,加以按摩,并叹息一声道:“我总以为这是一场无谓之争,能够设法避免才好。”

  余长醒笑道:“令师叔性情太怪,避免争斗已不可能,只求彼此莫要弄得各走极端,不可收拾,便算大幸的了!”

  濮阳高忽似想起甚事,扬眉问道:“余老人家,少时彼此一战,上官前辈有无把握胜过我这叶师叔呢?”

  余长醒摇头答道:“我与上官狂虽然齐名,却仅新近交结,对于令师叔更是久钦威誉,今始识荆,哪里能判断出他们在功力修为方面,究竟谁强谁弱?……”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道:“不过他们两人均是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顶尖人物,强弱之差,不会过份悬殊,最多此长于彼,彼长于此,在比斗到某方专长的功力时,某方便占点便宜而已……”

  余长醒说至此处,目注濮阳高道:“濮阳老弟,你突然问及此事则甚?是替令师叔放心不下,还是替上官狂担忧?”

  濮阳高笑道:“余老人家,我师叔本名叶青峰,你知道他为何改名为叶一忌么?”

  余长醒道:“改名必非无端,其中定有蹊跷,但这种千头万绪,却叫我如何猜得出来?”

  濮阳高含笑说道:“我叶师叔的家财,虽不敢说能像上官前辈这等富堪敌国,却也不逊王侯,谁知竟被他于一夜豪赌之中,输得干干净净……”

  余长醒“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他在万分愧悔之下,改名重新作人,而‘一忌’之意,大概便是‘万事不忌,唯一忌赌’?”

  濮阳高颔首道:“老人家猜得不错,但常言道得好:‘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我叶师叔多年戒赌之余,难免不会见猎心喜!”

  余长醒恍然道:“濮阳老弟莫非要我和上官狂设法与你叶师叔赌一赌么?”

  濮阳高长叹一声道:“叶师叔啸傲边荒,宛若神仙,何等自在舒适?如今突然动了名利之心,远来中原,欲与天下群雄争胜、夺宝,恐怕不是佳兆!倘能以一局赌约,弥祸无形,将他逼回边荒,淡于名利,莫非大妙之事?”

  余长醒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濮阳老弟的这种想法,甚为祥和高超,容我尽量设法,布置个巧妙圈套,才好把性情怪癖的令师叔套住!”

  这时,灵药业已生效,上官狂回复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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