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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花子搔了搔頭,含笑答道:「大和尚,你這句『何德何能』可真問得太以促狹,窘苦了我!老花子既不敢稱魔,又不配稱俠,更不是什麼以兩大十三小十五枚『攝魂魔鈴』威震東南的女海盜!我所有的德能,無非沿門托缽,打狗偷雞,以及拍拍富貴人家的馬屁,順口唱上幾段祝福頌壽的『蓮花落』!」

  通化頭陀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就憑你會唱祝福頌壽的『蓮花落』一事,我給你一份重九壽柬便了!」

  說話之間便已探手入懷,等到話音了時,右掌微翻,一片電旋的紅雲,幾乎比第一次擲向「玉笛韓湘」韓劍平其勢更疾地對著老花子的胸前飛到!

  老花子見狀,滿面驚惶的神色,高聲叫道:「乖乖!我的大和尚!你怎麼要我老花子好看,在這壽柬之上施展稱絕三湘的『羅漢勁』、『金剛力』呢?幸虧老花子有法寶隨身,可以勉為其難,否則冒冒失失地伸手一接,不被震下岳陽樓去才怪?」

  話音剛落,壽柬所化紅雲業已帶著破空微嘯,飄到當頭!

  通化頭陀聽這老花子既能叫出諸葛飛瓊所使用的兩大十三小十五枚「攝魂魔鈴」,又能叫出自己用在壽柬上的「羅漢勁」、「金剛力」,更滿口「乖乖大和尚」的亂佔便宜,心頭不禁又驚又怒,暗忖倒看對方有甚隨身法寶?怎樣接取這份頗為霸道的重九壽柬!

  誰知他念猶未了,那份重九壽柬,果然已被老花子施展隨身法寶接在手中,他所用的出奇手法,使通化頭陀更氣,但也更驚,不願再多糾纏,一聲「阿彌陀佛」起處,人飄數丈,便在這岳陽樓上消失蹤跡!

  原來那老花子見壽柬所化的急旋飛到,他不慌不忙地微一俯身,自腿上揭下一片好像還帶有膿血的膏藥,右手略揚,恰好把壽柬粘到!他這用腿上所貼的膏藥當作隨身法寶,粘取飛來壽柬之舉,雖嫌刻薄氣人!但身未搖,步未晃,卻能把柬上所挾的「金剛力」、「羅漢勁」一齊卸諸無形,顯然確是一位身懷絕藝的風塵異人,罕世高手!

  「神環魔僧」通化頭陀兇狡知機,知道自己單獨對付一位「玉笛韓湘」韓劍平業已難佔便宜,如今再加上這位怪老花子,豈非形勢更惡?還是及早抽身,走為上策!

  「玉笛韓湘」韓劍平面含微笑,冷眼旁觀,見「神環魔僧」通化頭陀一走,遂站起身形,向老花子長揖笑道:「老人家上姓高名?好高明的『混元神功』,令韓劍平欽佩無比!」

  老化子取下重九壽柬,仍把那張膏藥貼向腿上,目注韓劍平,笑嘻嘻地答道:「我的『混元神功』未必能高於你的『先天太乙真氣』,韓老弟何必太謙?我們多年神交,你還要問我的姓名,豈不該打嗎?」

  韓劍平聽得愕然說道:「老人家,你這多年神交之語何來?莫非……韓劍平眼拙……」

  老花子不等韓劍平話完,便即「哈哈」笑道:「韓老弟,我們共度了千餘春秋,還不能算是『多年』?同列八仙之位,還不能算是『神交』?只不過你的『玉笛招牌』現在手中,我的『酒葫蘆』及『鐵拐』招牌,卻還在那桌兒底下而已!」

  話完,立即在他方才現身的桌椅之下,取出一隻朱紅色的大酒葫蘆及一根沉重的鐵拐!

  韓劍平聞言,方知老花子把自己比做「八洞神仙」中的「韓湘子」,他則以「李鐵拐」自居,不禁失笑說道:「老人家詼諧玩世,妙趣橫生,但還望賜告姓名,才好稱謂!」

  老花子怪笑說道:「天下巧事極多,你的外號叫做『玉笛韓湘』,你就姓韓!而我的這副邋遢骯髒的形相有點像『李鐵拐』,我就姓李!」

  韓劍平笑道:「李老人家……」

  老花子連連搖手,截斷他的話頭說道:「韓老弟,你這『老人家』長,『老人家』短的,真叫得我毛髮悚然,仿佛有點隨時都要兩腳一伸、用葫蘆埋身的不祥感覺!我得趕緊告訴你名字,我名叫李玄,號稱太黑!」

  韓劍平聽了他的名號,再看看對方那邋遢骯髒的一身黑皮黑肉,不由有點忍俊不禁!

  李玄拔開酒葫蘆蓋兒,喝了兩口,砸砸嘴唇,又復說道:「我這『玄』字是我父母所賜,『太黑』兩字,卻是我自己所起!韓老弟文通武達,滿腹經綸,大概總猜得出我為何以這『太黑』為號之意?」

  韓劍平搖頭笑道:「老人家妙理玄機,韓劍平愚昧難測!」

  李玄雙睛一瞪,又似真怒又似佯怒地叫道:「韓老弟,我警告你,你以後叫我李玄,李太黑,或是李兄均可,就是不許再叫老人家,否則我便用我腿上的膏藥當作暗器打你!」

  韓劍平蹙眉苦笑,長揖說道:「李兄,小弟知罪!」

  李玄揚眉笑道:「這就對了,告訴你,唐朝有位詩仙,姓李名白,又稱太白!我則勉強可以算得上酒仙,姓李名玄,號稱太黑!豈不使詩酒二仙,一白一黑,千古相映成趣?」

  韓劍平點頭笑道:「李兄的這種設想確實有趣!」

  李玄見韓劍平誇讚自己,遂越發得意地「哈哈」笑道:「何況我天生一身黑皮黑肉,自號太黑,也免得再受旁人譏笑!但有樁事兒必須向韓老弟說明,就是李太黑人黑名黑,對付起奸邪之輩手下更黑!只有一顆心兒卻保證赤紅,絕對絲毫不黑!」

  韓劍平聽得劍眉雙舉,目射神光,狂笑吟道:「當道豺狼多黑手,江湖豪俠有紅心!李兄,就衝你這『一心不黑』之語,韓劍平便當敬你三杯!」

  李玄搖頭笑道:「韓老弟,你又說錯了,我已經告訴你我是酒仙,三杯之數怎會過癮?你應該好好請我喝上個三五十斤才對!」

  韓劍平深喜對方豪邁率真,極為風趣,遂點頭笑道:「使得!使得!小弟命人準備百斤美酒,奉陪李兄同往湖中一醉!」

  李玄微笑說道:「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如今自然是遨遊洞庭湖的最好季節!但我要與韓老弟商量一下,我們可否先在這岳陽樓上小飲?等過了正午,再往湖中盡興!」

  韓劍平問道:「李兄莫非有約?」

  李玄微微一笑,搖頭答道:「我並非有約,只是曉得有個人兒要來,倘能和他見面,談得投機,好處卻真不小呢?」

  韓劍平聽出興趣,繼續問道:「李兄,此人是誰?」

  李玄雙眼一翻,看著韓劍平,以一種神秘的神情,含笑說道:「此人先是我們的『多年神交』,與這岳陽樓頗有關係,名氣好像比你我更大一些!但到底是他使這岳陽樓出名?還是這岳陽樓使他出名,我就弄不十分清楚了!」

  韓劍平失笑問道:「李兄,你莫非是在等那位『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的純陽仙人呂洞賓麼?」

  李玄點了點頭,「呵呵」笑道:「韓老弟猜對了,常言道『物以類聚』,你是韓湘子,我是李鐵拐,我們不等呂純陽,難道要等他的只有白牡丹麼?」

  韓劍平笑道:「李玄咳唾之間,均是妙趣!」

  李玄搖頭晃腦地怪笑說道:「不是妙趣,只是我們的目光比常人看得遠徹一點而已!就拿老弟適才所唸的『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這兩句詩兒來說,常人都道意境曠達,詩有仙氣,我卻看出其中含蘊無窮的抑鬱!」

  韓劍平哦了一聲,揚眉笑道:「這兩句詩中有何抑鬱之處?李兄定然又有高論,韓劍平願聞其詳!」

  李玄喝了幾口酒兒,含笑說道:「抑鬱之處,全在『人不識』三字!要知道神仙對於神仙,互相平等,不會有所奉承傾慕?只有凡人對於神仙,才覺得高不可攀,偉大無比!呂純陽駕臨岳陽樓,倘若被人認出他是神仙,則生意無疑立即興隆,一般凡人必然頂禮膜拜,求他畫符唸咒,降妖捉鬼,煉丹賜藥,卻病延年,夠有多麼得意?多麼神氣?誰知他連來三趟,無人能識,只把他當作一個跑江湖賣假藥的窮道士,冷冷清清,不加理會,卻又夠有多麼失意?多麼喪氣?常言說得好,酒入愁腸愁更愁,他若不是借酒澆愁,越喝越覺窩囊,越喝越覺彆扭,請想既是仙人,飲些凡酒如何會醉?總算他是位懷才不遇的仙人,胸襟比較曠達,下面一句才寫成『朗吟飛過洞庭湖』,倘若換了位懷才不遇的凡人,一想不開難免會變作絕命詩,要寫成『長號跳入洞庭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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