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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这是个做什么事都专心一致的人呵!”罗平想着,不禁低声问:“昨夜我那样对待你,你恨我吗?”

  “嗯,我应该恨你的!”温婉掀起长长的睫毛,睨着他,说:“我恨黄雀,因为我曾经是螳螂!佴我昨夜降级,变成了蝉!”

  罗平笑了,笑得却有点勉强:“我是一只愚蠢的黄雀,差一点进了笼!”

  “我知道你是想等萧志清从我手中夺得明珠后,再夺过去的……”

  “我不用夺取,他会乖乖地双手奉上的!”

  “可是后来事情起了变化,你才又直接向我掠劫,是不是?”

  “掠劫?这名词多不好呵!”罗平低喟,又说:“我从你高跟鞋中拔到两颗明珠,更曾经看见哈巴狗的,当我见它从床头跃下地,我只庆幸它不曾吠叫,自己就匆匆爬进后壁柜。事后我才想起它那颈带上的两个铜铃,正是藏放龙眼珠的好地方!”

  “啊,你联想力真强!”温婉微感惊讶地嚷着说。“每次见到你,我就会联想到美玉,明珠,清晨带露地百合,莫扎特的乐章,马拉梅的诗……”罗平说着,望着温婉那飘忽的笑容,不觉真个心神飞驰。

  “马拉梅是谁呀?”

  “是法国象征派的诗人,他的诗瑰丽奥秘,最难了解!”

  “我也难了解吗?”

  “嗯,但有时候你又像莫扎特的音乐,纯真的像初生的婴儿!”

  “呵,你这种说法,才真使人难了解呢!”她稚气而愉悦地叫。

  “有时候你像是一所无知,而有时候你却深沉得像是无所不知!”

  “我根木就是无所不知嘛!”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所担心的是谁?”

  “是谁呵?”

  “萧志清!”

  “为什么我要担心他呢?”罗平皱起了凝郁的眉毛。

  “因为你使他一夜之间损失了百万家产,使他从翩翩公子一变而为丧家之犬,到处逃亡!”

  “我内心不会因此而不安的!”

  “但是他一定恨你入骨,是不是?像他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你想他会不会处心积虑地向你报复吗?”

  “谢谢你提醒我!”罗平认真地说:“你提醒我,要找萧志清的话,不妨以自身为饵!”

  “他现在已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呢?是争取主动,以绝后患?”

  “哎,你为什么不说我是嫉恶如仇呢!”罗平说着自嘲地放声而笑,笑着,他看看手表,却大惊小怪地说:“哎呀,我们忘记吃饭啦!”

  温婉淡淡一笑,罗平立刻站起身来,低声说:“我有那份光荣,和你一起进餐,餐后……”

  “餐后将去跳舞,是吗?”

  “对,然后再吃宵夜!今夜我们要游遍所有宵夜场所,人生得意须尽欢呵!”罗平兴奋地说,心里却诧兴地想?什么道理呵?多少年来我没有如此兴奋过了,正想着,却听温婉淡淡地问:“罗平,你今晚邀我出游,又有什么目的呵?”

  “目的?一个人如果做什么事都有目的,那岂不是太可怕了吗?”

  “我总以为你是有目的的!”

  “为什么把我想得那么可怕呢?”罗平抗议地嚷着。

  “你的目的是藉此招摇,想把萧志清从洞里诱出来,是不是?”

  “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了!”罗平欣慰地说:“如果那个非常了解你的,竟是敌人,那么死也无憾矣!”

  ***

  这儿是本埠最豪华的“圆顶”酒店,它的建筑就像一个坟墓,非但是圆的,大厅也是圆形的!但厅内却布置得金碧辉煌,古色古香。

  如你衣冠不整,一进门,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自己,而开始自惭形秽,因为正对大门的那边,是面镜壁。在那镜壁的反映下,灯光璀璨,而这本来已够宽敞的厅堂,看来也更加大了一倍。

  大厅中除了靠近镜壁中央的一块地方空着,作为舞池和表演用的场地外,周围都疏疏落落地放着座位,绕着舞池,还有个半楼,楼上是一列卡座。

  一连三天夜晚,罗平都伴着温婉,在这儿出现过,他似乎很欣赏这儿近来每夜表演两场的西班牙舞,昨夜那位拉丁美人舞到他面前,把口中含着的一朵玫瑰献给温婉后,曾邀他共舞,他似多喝了酒,居然以斗牛的姿态,走进场中,大跳其斗牛舞,并且跳得轻盈娴熟,还很能配合舞伴的热情动作,而赢得掌声如雷。

  因此,今夜萧志清也很早就来了。

  他坐在楼的火车座上,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啜饮着,非常有耐心地等候,这里的环境他已勘查过了,他知道这半楼的两头都各有一个太平门,而右边的那个,从防火梯走下,是一条幽静的巷子。

  现在他已没有什么可以做了,只有静候罗平光临,他相信罗平走进这个坟墓式的厅堂后,不久就会被人送进真正的坟墓中!

  果然,罗平进来了,只是跟在他身边的不是艳丽的温婉,却是那个曾经做过萧家司机的小余。

  看见小余,萧志清心里更是愤怒,他想:杀死十五个,跟杀死十六个,也没有什么不同,想着,他从衣袋中拿出了一把左轮。

  低头下望,他望见罗平和小余要穿越那舞池,但一声叹息,他却松弛了紧张,因为这儿的经理,领班和两名仆欧,已众星拱月般地拥着罗平和小余,他们经过舞池时,他根本没有机会。

  而现在,他更没有机会了,罗平所坐的位置,正在他脚底往下,他只有于镜壁中才能看到罗平正意气飞扬地,在和那侍立于旁的经理说话。

  萧志清有点生气,但并不性急,他相信有的是机会。

  时间过得很慢,虽然很慢,仍过去了整整半小时,他看到罗平和小余已经开始第三瓶啤酒了,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已涓滴不剩,他想罗平多喝了啤酒,总要上洗手间,而去洗手间就有一段路,会把整个身子,暴露于他的手枪射击范围。

  但罗平的屁股象是已钉牢在椅上,虽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却谈笑自若,看不出有内急的意思。

  而萧志清却急了,他越看越不能忍受罗平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

  “让这种人多活一分钟,我就多受一分的罪!”他心里正嘀咕的着,却无意中从镜壁上瞥见那乐队左侧有一架电话,搁在高脚几上,虽然那高脚几正被一根作为装饰用的红色大圆柱挡住,但那仍是最好的角度,当接电话的人走近,或接完电话伸出头来,“砰”然一枪,就立刻可以解决。

  他又想了想,认为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于是他就按亮了桌上的召人红灯。

  “你们只有那一架电话吗?”萧志清指着镜壁问仆欧道。

  “不,这楼上也有一架!”

  萧志清塞了几张钞票给那仆欧,然后低声说:“你就在这上面替我打一个电话到底下,找罗平先生,等罗平先生亲自来接听时,你就说警署的胡先生要他立刻去一趟!知道吗?”

  仆欧应诺而去后,萧志清又四周望了望,这时晚餐时间已过,而宵夜尚未上市,因此客人不多,尤其这半楼,更是冷落,只有一个顾客。

  等他唇角渗出满意的微笑,回过头来,就见楼底下那架电话的铃声大响,已有一个仆欧去接听了。

  果然,一会儿罗平就站起身来,绕过舞池,向那大圆柱走去。

  当罗平走近圆柱,而萧志清也枪口瞄准了,正拟扳动枪机时,一个仆欧正捧了个大银盘和罗平擦身而过,等仆欧走过后,罗平的整个身子已进到圆柱后面去了。

  “总是这么凑巧,好像有鬼一样!”

  萧志清暗自诅咒:“但,今夜你还是死定了,绝无幸免的可能!现在,只要你放下电话,无论从右边或左边出来,我的枪都能在你身上打几个窟窿!”

  藉着背后伸来的棕榈的枝叶掩蔽,他仍把枪管搁在扶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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