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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范南雙眉深蹙,神色悲愴地,搖頭嘆道:「一代宗師如此下場,委實令人腸斷,但焦老婆婆這種以『信義為重,生死為輕』的英雄氣概,卻又令人肅然起敬,足為武林楷模……」

  杜小樵聽至此處,突然截斷范南話頭,苦笑說道:「范兄,你說錯了,焦老婆婆的氣節方面,雖足為武林楷模,但襟懷略嫌狹窄,見識也略嫌淺近,我不過因她已是垂死之人,才不忍再對她加以責備而已!」

  范南想不到杜小樵對焦老太太竟有貶詞,不禁大出意外地,詫聲問道:「杜兄難道認為焦老婆婆不該以『信義為重』嗎?」

  杜小樵又向焦老太太看了一眼,苦笑答道:「這位老婆婆當真做到以『信義為重』,我怎會還有貶詞?可惜的是,她對於『信義』二字,只重視了其中一半,並且是小的一半而已!」

  這幾句話兒,不單使范南愕然?連那「烈火神君」東郭炎,也為之微詫不解。

  杜小樵向他們目光一掃,揚眉叫道:「范兄、東郭兄,你們真以為我在危言聳聽,不妨仔細想想,『信義』二字,雖然時常合言,但若分開來說,應以何者為重?」

  范南仔細略作思索,目光湛然答道:「倘若分而言之,似乎『義』較『信』為重,因為『義』的成分,偏於公眾,『信』的成分,則偏於私人!」

  杜小樵連連點頭,長嘆一聲說道:「范兄一語道破,我們武林人物的當前大義,卻是什麼?」

  范南與東郭炎還未及答,杜小樵又復說道:「我們與軒轅旭、劉琳等所定的『九劫峰』頂之約,誰勝誰負,關係到整個正邪興衰,武林福禍兩兄認為算不算得上是『當前大義』?」

  范南與東郭炎不約而同,齊聲答道:「當然算得!」

  杜小樵苦笑道:「兩兄請想,對方擁有『長笑老天魔』軒轅旭,『萬花魔母』劉琳、『天外三魔』,以及接受邀約到時趕來的邪流高手,聲勢何等浩大?我們則只有數幾人,眾寡之數已頗懸殊,則焦老婆婆之參戰與否?必為舉足輕重之事!」

  范南與東郭炎,聽得眉峰略皺,默默不語。

  杜小樵嘆道:「如今,焦老婆婆剛愎自用,率爾輕生,是否重於『私信』輕於『公義』,會影響到正邪決鬥的實力平衡?萬一到時邪勝正消,整個武林便將落於悲慘之中,甚至於萬劫不復的了!」

  范南失聲說道:「杜兄分析得對,但焦老婆婆大錯已鑄,恐怕沒……沒有什麼挽回之策了吧?」

  杜小樵搖頭說道:「九州聚鐵,已鑄金人,哪裏還有什麼挽回手段?小弟作此分析,決非指責焦老婆婆,是要告知二兄,決不能把老婆婆這種略嫌偏狹,全私捐公之舉,視為武林楷模,今後無論有何怫逆,都要把胸襟放得寬點,目光看得遠點!」

  范南與東郭炎二人,均都臉上赧然地,向這位「鐵劍神醫」躬身謝教。

  杜小樵慌忙飄身避過,搖手笑道:「二兄這是做甚?……咦,東郭兄,你怎麼樣了?」

  原來,他瞥見東郭炎在抱拳躬身之際,腳下晃了一晃?

  東郭炎苦笑說道:「小弟不知怎的,好像腦中有點發昏,胸中也有點不……不太舒服……」

  杜小樵想起「萬花魔母」劉琳適才在「九劫峰」頭,對自己欲語未語的尷尬神情,不禁暗吃一驚,皺眉說道:「剛剛我正欲為東郭兄診察診察,恰巧聽得秦劍吟老弟的哭泣之聲,以致匆匆來此,如今……」

  他一面發話,一面欲為東郭炎診察脈象。

  但東郭炎雙手捧腹,似已痛苦難禁,站立不住,仆倒在地!

  范南大驚失色,目注杜小樵急急叫道:「杜兄,東郭兄,這是怎樣的了?你……你應該趕快施教……」

  杜小樵苦笑道:「我必須先診脈象,方能對症下藥……」

  話猶未了,東郭炎已強忍痛苦,接口叫道:「我是中了劉琳賤婢的無恥下毒暗算,如今既已毒發,多半無救。杜兄、范兄,最……最好給……給我一……一個痛快,免……免……得我多受活罪,以……以免萬一忍……忍熬不住,發出痛苦呼號,驚……驚擾了焦老婆婆的傳功之……之舉……」說到後來,他已語不成聲,汗珠兒並自額間滾滾而落!

  其間,東郭炎幾度為了忍受不住腹中痛苦,想要自震天靈,均因四肢業已痙攣,無法舉掌,才央告杜小樵及范南代為下手,借求解脫!

  范南急道:「杜兄……」

  這時,杜小樵已在為東郭炎診察脈象,只把雙眉緊皺,向范南看了一眼,未曾答話。

  范南看出杜小樵神色不對,越發愁急問道:「杜兄,你……你是當世神醫,難道……」

  「難道」二字才出,杜小樵已從東郭炎左腕「寸關尺」處收回右手,並神色凝重地順勢在東郭炎的心窩部位,點了一指!

  指風到處,東郭炎全身一顫,不再動彈。

  范南知曉杜小樵已把東郭炎點斷心脈,不禁心中淒然,長嘆一聲,含淚叫道:「杜兄,你這當代神醫……」

  杜小樵不等范南再譴責自己,便接口嘆道:「范兄,常言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東郭兄肝腸已裂,只有超脫他早離痛苦,才是我們的為友之道……」語音至此微頓,指著東郭炎的蜷曲遺屍,牙關一銼,目閃精芒又道:「劉琳用藥太以狠辣,東郭兄不單肝腸寸裂,全身並將縮骨抽筋,我若是再遲延片刻,他恐怕會強烈痙攣得把身軀縮成孩童模樣,這種痛苦,豈是人所堪受?」

  范南看出東郭炎就這片刻之間,手足四肢與身軀長度,均已略見縮短,方知杜小樵所言是實!

  杜小樵滿面悽愴神色,目注范南叫道:「范兄請相信小弟指下所診的脈象無差,東郭兄與我交厚,若非他毫無生機,我又怎忍心……」

  范南接口說道:「杜兄莫要誤會,我不是懷疑你診脈有誤,只是驚奇於那『萬花魔母』劉琳,對東郭兄所下的是何等毒物?竟使杜兄這等神醫,也告束手無策?」

  杜小樵嘆道:「劉琳是以多種劇毒,綜合施為,等到藥力發作,人已準死無救……」

  范南問道:「劉琳與東郭兄有多大仇恨?竟用出如此神人共憤的無恥狠毒手段?」

  杜小樵搖頭說道:「劉琳此舉,大概是出於報復心理,但她盲目胡為,亂尋對象,東郭兄,實死得太冤枉了!」

  范南聞言,仍覺不解地向杜小樵問道:「杜兄,你這基於報復心理一語,卻是何意?」

  杜小樵道:「我適才臨下『九劫峰』之前,劉琳曾特別要我帶話給『百毒天君』仲孫明,而仲孫明與我們並非同路人物!」

  范南詫道:「杜兄又提起『百毒天君』仲孫明則甚?他和劉琳毒害東郭兄之事,有何關連?」

  杜小樵目中微閃慧光,揚眉答道:「當然有關,因為她女兒劉小琳,是剛被仲孫明……」說到「仲孫明」三字,忽然想起意欲打探「無愁壑」下情況的愛徒侯劍平,遂頓住話頭,向范南問道:「范兄,你和焦老婆婆、秦老弟等,下峰之時,沒有看見拙徒侯劍平嗎?」

  范南搖頭說道:「沒有,我們下峰至此,並未見人,焦老婆婆便遽行服毒,吞下那粒『毒龍丸』了!」

  杜小樵聽他這樣說法,雖然疑慮侯劍平是不放心謝三安危,業已去往「無愁壑」下,但因需為焦老婆婆和秦劍吟師徒護法,責任重大,無法分身,只得皺眉不語。

  范南叫道:「杜兄,你適才那番話兒,尚未說完。」

  杜小樵道:「劉琳之女劉小琳是剛用『走馬換將』之法,從仲孫明處換回,仲孫明的為人如何?范兄應該……」

  范南不等杜小樵再問,便接口說道:「我知道仲孫明不單擅於用毒,心情更毒辣異常,才獲得『百毒天君』之號!」

  杜小樵臉上神色,頗為凝重地頷首說道:「范兄所知甚確,像仲孫明這等毒辣人物,除有特殊原因之外,怎肯輕易放人?他可不可能雖把劉小琳放走,卻仍在那『萬花魔女』身上,作些什麼手腳?」

  范南想了一想以後,目注杜小樵道:「有此可能,這種『可能性』並相當的大!」

  杜小樵嘆道:「假如劉小琳遭了什麼毒手?則劉琳怒無可洩之下,豈不會對東郭兄……」

  范南怒道:「她向東郭兄發洩則甚?東郭兄與她女兒受害事,根本風馬牛不相關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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