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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他不是懼怯這四面黑幕低垂的神秘鏡殿,他彆扭嘀咕的是為何自己每次見了這「孤星醜客」鐵心仁總是心內發毛,從脊縫中暗冒冷氣!

  蜈蚣見了雞,會如此;毒蛇見了鶴,也會如此;鬼物見了張天師,更會如此!但自己見了鐵心仁為何竟如此呢?難道「孤星醜客」天生剋制「孤星俊客」?

  鐵心仁對馬二憑只是淡淡招呼,並未看透他與在「逍遙別館」中突然失蹤的「瞽目神醫」白天樸有何關係!

  因為馬二憑既已決定不用白天樸的身分,便連那根白木明杖也一併棄卻,他又和鐵心仁只匆匆見過一面,自然不會使對方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但鐵心仁見了蕭冷月,連盯幾眼,卻對她含笑說道:「蕭姑娘雖然宛若神龍彩鳳,使俗人難測蹤跡,但鐵心仁卻似曾於最近得瞻過冷月光輝?……」

  蕭冷月知道他有點看出自己就是於掌震唐大娘後,曾與他對過一掌的蒙面黑衣女子,遂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淡淡一笑說道:「我輩嘯傲江湖,遊俠四海,風萍雲水,全是因緣,彼此留過什麼雪泥鴻爪,並不算希奇之事!」

  這一答覆,不粘不脫,甚是漂亮得體,使鐵心仁聽得連連含笑點頭,只得奉陪馬二憑、蕭冷月走往「雙心鏡殿」,不再提及此事。

  一進「雙心鏡殿」,蕭冷月手指四外深垂的玄色厚幕,向馬二憑嬌笑道:「馬大哥,這地方相當玄妙,我們好像是被帶進了莫測高深的黑幕之內……」

  話方至此,有人接口笑道:「蕭姑娘不必擔心,這四周黑幕並無兇險,只不過遮蔽了一些鏡兒,免得不習慣的來客,有些眼花繚亂、目炫五色而已!」

  語音夠嬌夠媚,似是從「雙心鏡殿」的左壁之中響起。

  隨著語音,一小片黑幕慢慢升起,現出了一片晶瑩的明鏡,鏡中並現出一位坐在輪車之上,由兩名年輕美貌侍女推送的美艷的黃衣少婦。

  鏡中人自屬反影,馬二憑遂以為這美艷的黃衣少婦,是來自身後。

  但他頭還未回,心中已暗吃一驚,看見那兩名侍女竟推著黃衣少婦所坐的輪車,從晶瑩的鏡中走了出來!

  就這一點小事,使馬二憑與蕭冷月雙雙眉頭深蹙,互相看了一眼!

  因為,他們知道這鏡殿之中四周的鏡壁既然有真有假,則若是黑幕盡揭,四面成晶,與人在此過手之際,萬千鏡中形像,必然有虛有真,對方能掌握其中奧妙,自己則必須分心二用,一面出手遞招,看招拆式,一面辨認真實的敵人在何方,何處乃是幻影,豈非太費神思,處於相當不利的地位!

  思慮之中,黃衣美艷少婦所坐的輪車,已被兩名侍女毫無阻滯地從那片鏡壁中推了出來,並向馬二憑、蕭冷月拱手笑道:「馬大俠與蕭姑娘請恕我呼延楚楚身攖惡疾,不便親自遠迎的怠慢之罪!」

  其實,她縱不報名,馬二憑與蕭冷月也知道這黃衣美艷少婦便是「雙心魔宮」的魔主、名列「天外三魔」中的「雙心魔姬」呼延楚楚。

  馬二憑抱拳還禮,一面應對呼延楚楚所請,在這殿中落座,一面含笑說道:「呼延姑娘有何貴恙?要不要我這冒牌神醫替你診視診視?」

  呼延楚楚與鐵心仁聽得均雙雙一震,把四道眼神一齊注向馬二憑的身上!

  上下略一打量後,呼延楚楚雙眉微軒,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昨日曾在本宮『逍遙別館』中出現過的『瞽目神醫』白天樸,竟是馬大俠所扮?」

  馬二憑道:「白老人家因另有要事,不能前來六盤山,特命馬某向呼延姑娘代致歉意。」

  呼延楚楚道:「白天樸接我『雙心魔令』,竟敢不來?他孫兒白家華所中的『絕脈搜魂手』……」

  語音至此忽頓,目中神光一閃,哂然失笑地搖頭說道:「我糊塗了,既有馬大俠這等高明人物在白老瞎子身旁,我屬下那點『絕脈搜魂』手法,哪裡還值一笑?……」

  馬二憑點頭道:「請呼延姑娘見諒,馬二憑一時多事,確已替白家華老弟度厄消災,化解了他所中『絕脈搜魂』的厲害手法!」這不是逞能,不是炫技……這是馬二憑處事周到,把這樁碴兒都攬在自己身上,因為根據武林規矩,馬二憑是出手架樑之人,呼延楚楚必須先與他有所交代、才可再去找那白天樸、白家華祖孫二人的晦氣。

  呼延楚楚雙眉微挑,把兩道美艷中隱含殺氣的目光盯在馬二憑的臉上,緩緩說道:「馬大俠,不論你『孤星俊客』的身分也好,『瘦馬書生』的俠譽也好,均為呼延楚楚久所欽佩!不知何時暨何事開罪,竟勞動俠駕,來我『雙心魔宮』……」

  馬二憑接口笑道:「不瞞呼延姑娘說,馬某與蕭冷月姑娘前來『雙心魔宮』拜會,只是為了一件事兒,想請呼延姑娘能夠高抬貴手,給我們一點面子!」

  呼延楚楚笑吟吟地說道:「馬大俠豪情絕世,俠膽包天,有甚事兒,你就痛痛快快地直接說吧,不必客套,也不必弄甚江湖詞令繞圈子了!」

  馬二憑道:「好,我就直說,『七殺兇魂』秦盼盼之妹秦黛黛姑娘是否已由呼延姑娘派人從金鼎峽中擄來此處?」

  呼延楚楚毫不推託地立即點了點頭,伸手指著鐵心仁答道:「不錯,確有此事,前往金鼎峽接引之人,便是本宮首席護法鐵心仁兄以及另一位已於昨夜去世的『千手夜叉』唐大娘等二位。」

  馬二憑抱拳道:「在下和蕭姑娘均與秦黛黛頗有淵源,呼延姑娘能否賞個金面,把秦黛黛放了,或是交給我們帶走?」

  呼延楚楚滿面含笑,毫不拒絕,連連點頭,目注馬二憑道:「可以,可以,『孤星、冷月、寒霜』的威名俠譽震撼江湖,今日竟一來兩位,真是『雙心魔宮』之光榮,我呼延楚楚怎好意思拒絕馬大俠之請求,且不吃敬酒吃罰酒,那等不識抬舉?……」

  馬二憑與蕭冷月均想不到「雙心魔姬」呼延楚楚竟會這般好講話,不禁心內微愕,互相對看一眼!……

  但呼延楚楚忽然臉兒一偏,看著蕭冷月,向她含笑說道:「蕭姑娘,『瞽目神醫』白天樸既是馬大俠所扮,則打了唐大娘一記『天山明月掌』的蒙面黑衣女子可能就是你了?」

  蕭冷月不便賴帳,也不肯賴帳,點了點頭,承認此事。

  呼延楚楚笑了一笑,妙目之中閃射出異樣的神光,一掃馬二憑、蕭冷月,軒眉說道:「馬大俠,蕭姑娘,你們要我把秦黛黛給你們帶走一事,呼延楚楚可以立刻照辦!但唐大娘、高洪以及浮屍大河的六名『雙心魔宮』屬下,共是八條人命,你們卻怎樣給我一個交代?」

  馬二憑暗服這位「雙心魔姬」的老練沉穩,言辭犀利,遂含笑說道:「呼延姑娘說得對,大家直言談相,豪爽點好!常言道:『不是猛龍不過江,不是惡虎不下崗。』蕭冷月與馬二憑既敢闖『雙心魔宮』,便不會怕事,呼延姑娘說吧,你要我們怎樣對你交代?」

  呼延楚楚雙目中閃射出森森厲芒,眉騰殺氣地說道:「江湖中本有規則,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這位「雙心魔姬」果然有「雙心」,喜怒哀樂可以隨時變化,說至此處,突又把滿臉煞氣化成一片春風,嫣然笑道:「但螻蟻之命不敢褻瀆天上神仙予以照樣賠償,呼延楚楚遂想了一個變通的辦法,請馬大俠與蕭姑娘莫吝高明,在這鏡殿之中留下幾手『孤星不孤』、『冷月不冷』的震世絕學如何?」

  馬二憑正待答話,蕭冷月已在一旁接口,嫣然發話說道:「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呼延姑娘要我們怎樣獻醜,你就劃個道兒吧!」

  呼延楚楚笑道:「我『雙心魔宮』中雖然人手不少,但呼延楚楚尚知愛惜羽毛,不屑以多凌寡,馬大俠與蕭姑娘既然只有兩位,就由我和鐵首席護法一人接應一陣……」

  話方至此,馬二憑指著她所坐的輪車,劍眉雙軒,接口道:「聞得呼延姑娘人在病中,你既不屑以多凌寡,我們也不屑……」

  呼延楚楚不等馬二憑說完,便自點頭笑接道:「馬大俠豪情可佩,但呼延楚楚只是行動略有不便,我不擦拳過掌,閃展騰挪,只坐在輪椅上和馬大俠或蕭姑娘較較玄功,有何不可?或許還是我以逸待勞地佔便宜呢!倘若……」

  蕭冷月見她忽把語音頓住,遂立向呼延楚楚詫然問道:「倘若怎樣?呼延姑娘怎不說將下去?」

  呼延楚楚笑道:「倘若兩陣過後,我和鐵首席護法不堪承教,或是馬大俠與蕭姑娘未能盡興之時,本宮另有高人,自會出面。」

  馬二憑道:「哦!『雙心魔宮』竟有比呼延姑娘和鐵兄更高明的人麼,這位高人是誰?」

  呼延楚楚笑道:「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自會出來,馬大俠但展神功便可,不必問得太仔細了!」

  馬二憑碰了一個釘子,但心念動處,業已想到昔年名列「西荒八怪」、如今擔任「雙心魔宮」供奉、精於「換心魔術」的「碧眼侏儒」西門元身上。

  他一念至此,便借著舉杯飲茶,嘴皮微動,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蕭冷月耳邊說道:「月妹,我忘了告訴你,在這『雙心魔宮』中住著一位神通絕大的老魔頭,被呼延楚楚尊為供奉,就是昔年名列『西荒八怪』的『碧眼侏儒』西門元,此人身若侏儒,一雙碧眼,形相極易辨認,他除功力高深莫測,並精『換心魔術』,最擅長的便是能使與他目光相對之人心神惑亂,受其控制,故而稍時若是露面,月妹千萬小心……」

  蕭冷月把螓首微微一點,表示會意,向呼延楚楚注目揚眉問道:「呼延姑娘,我們這兩陣怎樣動手?是以男對男,以女對女,還是來個陰陽互易呢?」

  呼延楚楚方一沉吟,鐵心仁已向她抱拳恭身,陪笑說道:「啟稟魔主,屬下在江湖中久仰孤星無敵的盛名,恰好又有個『孤星醜客』的匪號,遂想在『孤星俊客』馬大俠的掌下領教幾招武林絕學!」

  呼延楚楚笑道:「孤星遇孤星,醜客鬥俊客,倒是一場妙到極點,也巧到極點的武林盛會,馬大俠怎麼樣?你不會自矜身分,對我『雙心魔宮』這位首席護法鐵心仁兄吝於賜教吧?」

  馬二憑不知怎的,總是覺得對於這位「孤星醜客」鐵心仁有點心底生寒、周身起栗的異常彆扭!

  如今,見偏偏是他出面向自己挑戰,又無法拒絕,只得苦笑一聲,抱拳道:「呼延姑娘說哪裡話來,馬二憑江湖落拓,浪得虛名,說不定還要請鐵心仁兄手下收著點兒呢!……」

  誰知馬二憑這番謙遜之詞竟招來鐵心仁一陣狂笑,他冷冷說道:「鐵心仁名如其人,是個辣手無情的鐵心之人!我只聽說過『當場不讓父,手下不留情』,又道是『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卻未聽說什麼『手下收著點兒』?馬大俠不必假仁假義,假發慈悲,你有甚震世武功,狠辣手段,儘管對我施展,鐵心仁死而無怨!」

  這番話兒著實冷辣異常,不識抬舉,並隱隱流露出一種自視極高的驕狂的意味!

  馬二憑被他逗得也自心中有氣,俊目閃光,盯著鐵心仁道:「好,馬二憑請教一聲,鐵兄在軟、硬、輕功、兵刃、拳腳暨暗器之中,最擅長的是哪樣功力?」

  鐵心仁冷然道:「馬大俠問此則甚?是不是想『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馬二憑接口道:「對,這是杜工部的名詩,下面兩句便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鐵心仁挑眉道:「我不是『馬』,也不是『王』,我是『能者』!」

  馬二憑道:「能者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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