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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那頭目聞得鐘聲,又復一抱雙拳,向馬二憑恭敬稟道:「鐘聲三響,表示馬大俠被視為本峽貴賓,已由秦峽主親駕『七殺香車』前來迎接。」

  馬二憑暗自冷笑,心想自己上次以「馮多心」的身分來時,便無這等場面,可見不僅世態炎涼,連武林中也一樣勢利!

  他一面心中感慨,一面目注那名頭目,微帶詫意問道:「秦峽主『七殺兇魂』秦盼盼不是你們的前峽主麼?難道金冷月又……」

  話猶未了,峽內已聞「轔轔」車聲,並有個女子的語音接口笑道:「不分前後,這金鼎峽共有兩位峽主,是由秦盼盼和我金冷月妹妹共同執掌!」

  人隨聲到,一輛由兩匹駿馬拖曳、華麗奪目的七寶車身、鐫著七個破壞情調的墨黑「殺」字的香車,從峽內駛出,一個全身黑衣、連臉上也垂有黑紗的婀娜女子,側坐車上,向馬二憑含笑伸手,虛左以待。

  馬二憑目力何等銳利,雖然隔著一層黑黑的面紗,已然看出前後所見的兩位秦盼盼面貌極為相似,只是在風韻上一個隱含幽怨,一個流露風騷,必須細看起來,才略有差別。

  「瘦馬書生」一向風流瀟灑,馬二憑既見秦盼盼伸手肅客,遂毫不遲疑地飄身縱上那「七殺香車」,與秦盼盼並肩而坐。

  秦盼盼從垂面黑紗之內飄過來一瞥眼波,笑聲問道:「馬大俠之突然光降金鼎峽,是不是受了令友馮多心的通知?……」

  馬二憑頷首道:「正是……」

  「正是」二字才一出唇,秦盼盼便嬌笑連聲,接口問道:「馬大俠適才曾說由大漠趕來,相距這遠,幾日光陰,怎能如此快捷便獲得馮大俠的訊息?……」

  這一問相當犀利,但也證明了前後兩位秦盼盼委實不是一人,後面這位也就是如今正坐在馬二憑身邊的秦盼盼,顯然並未對甚馮多心與馬二憑有某種程度的相似而心中起疑!

  換句話說,就是如今這位秦盼盼定必沒有見過馮多心,她便絕不是曾在翠眉峰頂與馬二憑互作娓娓深談的黑衣美女。

  馬二憑成竹在胸,聞得秦盼盼這犀利的問話後,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秦姑娘知不知道馬某為何蒙江湖友好贈號為『瘦馬書生』?」

  秦盼盼也立即點頭笑道:「一來是馬大俠風流瀟灑,一向儒衫飄逸,文武雙全!二來由於馬大俠有一匹足程可千里見日,但體型甚小的『瘦龍寶馬』!」

  馬二憑看她一眼道:「秦姑娘對於我馬二憑居然知之甚詳!」秦盼盼「吃吃」笑道:「馬大俠赫赫威名,傳震遐邇,這就叫『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嘛。」

  她眉梢眼角流送情思,分明在賣弄風騷,有意勾引,馬二憑並未表示厭惡,仍自與她並肩同坐,由秦盼盼執韁馭馬,緩緩而行,彷彿是在領略秦盼盼隨風吹送來的撩人香氣。

  這不是馬二憑動了綺念,這是謀略!

  馬二憑與玉清師太來到商山,業已約定,一個明拜秦盼盼、金冷月,一個暗入金鼎峽,從明暗雙方下手,探聽那位第一秦盼盼假秦盼盼如今命運如何?囚禁何處?才好設法營救。馬二憑與玉清師太也知峽內群兇並非易與,毫不加以輕視,互相研究得出,在秦盼盼或金冷月,最好是兩人一齊出峽迎接馬二憑時,便是玉清師太可以不動聲色,潛入金鼎峽的最好機會。故而,馬二憑虛與委蛇,逗弄得秦盼盼賣弄風騷,全神貫注自己,不再注意到其他情況。

  秦盼盼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二語一完,馬二憑便接口笑道:「秦姑娘既知我那匹『瘦龍兒』有千里見日的腳力,便應該知我從大漠趕來,並非難事!至於傳訊方面,我與馮多心兄更有特殊默契,我們可以借鳥獸蟲魚,花草樹木,甚至於天上星月,最迅捷地把緊要事件通知對方。」

  這是吹牛,這是故意令秦盼盼莫名其妙,陷入迷惑!

  秦盼盼果然微一蹙眉尋思,似乎茫無所得,目光凝注馬二憑道:「馬大俠,你那腳程飛快,可以千里見日的小種名駒『瘦龍兒』呢?」

  馬二恁道:「那頭畜牲的脾氣比我倔強,我還可以勉強適應環境,隨遇而安,它卻渴不飲盜泉之水,饑不嚼嗟來之食,寧可在山林間隨意休憩,絕不肯進入它看不順眼的骯髒腥膻、充滿敵意的所在!」

  口氣改變,馬二憑開始罵人。

  這是由於他在特別約定的方位上,看見了特定訊號玄拂飛花,知道師姊玉清師太業已不動聲色地進入了金鼎峽內。

  秦盼盼聽得一怔,苦笑說道:「馬大俠竟認為我這金鼎峽內骯髒腥膻,並對你充滿敵意?」

  馬二憑雙眉一挑,冷冷答道:「金鼎峽口曾造就多少骷髏,豈不骯髒?星心馬肉,豈不腥膻?尤其是『馬肉』二字,對我馬二憑和我那外形像驢,其實是馬的『瘦龍兒』,豈不充滿敵意?」

  秦盼盼哦了一聲,嫣然笑道:「『馬肉』真有,『星心』則只是陪襯,但要吃肉之人,卻不是我秦盼盼呢!」

  馬二憑趁機套話,立即問道:「不是秦姑娘是誰?難道竟是這金鼎峽中另一位峽主金冷月麼?」

  秦盼盼搖頭道:「也不是我金二妹,她對馬大俠的奕世風神可能傾倒,但卻絕不會對甚『陳年馬肉』感覺興趣!」

  馬二憑追問道:「誰有興趣?」

  秦盼盼笑道:「是……」

  這位「七殺兇魂」居然十分機警,本來似要直說,但是目光微轉,卻在吐出一個「是」字之後,立即改口笑道:「……是我的另一位姊妹,她以前多半獨自幽居,極少在江湖走動,姓名便說將出來,馬大俠也不會知曉……」

  馬二憑道:「這位姑娘既對『陳年馬肉』極感興趣,我便想請問芳名。」

  秦盼盼笑道:「告訴馬大俠也無妨,她叫秦黛黛……」

  馬二憑聽得一怔道:「秦黛黛?莫……莫非與秦姑娘是……」

  秦盼盼接道:「馬大俠猜得對了,秦黛黛不是外人,是我孿生胞妹。」

  馬二憑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先後兩位秦盼盼何以如此相像的原因,再把兩人的神韻氣質暗一比較,不禁更生「龍生九子,品種不同」之嘆!

  這時,他發現「七殺香車」所走的路徑,與上次自己入峽後所走的不同,遂愕然問道:「秦姑娘不是把我迎往演武場麼?」

  秦盼盼又飛過一瞥騷媚的眼波,向馬二憑吃吃嬌笑說道:「我和我金冷月妹子均把馬大俠當作上客嘉賓,當然把你迎向款待之處,何必去甚演武場呢?」

  馬二憑宛如木石之人,毫不接受她的言外情意,反而冷冷說道:「恐怕秦姑娘還是把我馬二憑迎往演武場比較來得適當!」

  秦盼盼哦了一聲問道:「馬大俠何出此言?你究竟是何來意?是想掃滅金鼎峽?還是殲除我秦盼盼……」

  馬二憑道:「據聞秦姑娘已與馮多心兄暨『煙雨庵主』等訂下元宵之約,則有關江湖恩怨,不妨到時了斷,馬二憑今日之來,只想見人,我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

  秦盼盼笑道:「馬大俠究竟要想見誰?以及說什麼話?不妨講坦白一點!」

  馬二憑故意裝出一副盛怒難禁之狀,高挑雙眉,朗聲說道:「第一個要見之人,便是令妹秦黛黛姑娘,我要問她,那塊『陳年馬肉』何來?倘若真對馬二憑青眼相垂,我便再送她幾塊『新鮮馬肉』,又復有何不可?」秦盼盼笑道:「對不起,恐怕馬大俠的第一個意願便無法實現……」

  馬二憑有心套話,佯作震驚地雙眉一蹙,接口問道:「秦姑娘此語何意?難道令妹秦黛黛姑娘業已香消玉殞……」

  奏盼盼搖頭道:「那倒不是,是我黛黛妹子有事遠行,離開了金鼎峽,約莫要到歲末年終才回得來呢!」

  馬二憑套問出秦黛黛未曾遇害,心中頓覺微寬,又伸出兩根手指,揚眉說道:「第二個要見之人,便是這金鼎峽的另一位峽主金冷月……」

  秦盼盼插口問道:「馬大俠與我金二妹結過樑子?」

  馬二憑搖了搖頭,秦盼盼便自作聰明,嫣然一笑又道:「我明白了,馬大俠是仰慕金二妹的絕世姿色……?」

  馬二憑嘴角微撇道:「馬某生性浪蕩,飽嚐脂粉味,慣識綺羅香,『姿色』兩字,不可能會對我構成多大誘惑!」

  秦盼盼奇道:「一不為仇,二不為色,馬大俠又非意圖奪人基業、掠人財寶之輩,你卻不遠千里來尋我金冷月二妹則甚?」馬二憑道:「請她改名。」

  「改名?……」

  秦盼盼好不詫異地叫了一聲,目注馬二憑,皺眉問道:「請她改什麼名?馬大俠又不知曉我金二妹那輕易不肯告人的旖旎外號……」

  馬二憑聽得「旖旎」二字,便知必然沾有極大淫邪,立即微剔雙眉,向秦盼盼說道:「秦姑娘既身在江湖,總該聽說過孤星、冷月、寒霜三者?」

  秦盼盼頷首答道:「當然知道,『孤星俊客』的『孤星不孤』,『冷月仙娃』的『冷月不冷』,和『寒霜公主』的『寒霜不滅』,被稱為足以震撼當世武林的三大絕學!」說至此處,她語音略略一頓,好似想起甚事,又對馬二憑問道:「馬大俠,令友馮多心功力極高,並曾在金鼎峽中以上乘玄功毀了我一隻『烏心商鼎』,熔金為汁,盡化飛星,我和金二妹有點懷疑他就是蹤跡神秘、宛若游龍的『孤星俊客』?」

  馬二憑一陣軒眉大笑,目光略揚四周,連連點頭道:「對了,秦姑娘等猜得不錯,孤星不孤,名滿江湖,馮多心兄比我馬二憑高明多多,委實是位神龍俊客。」

  秦盼盼呀了一聲道:「可惜,可惜,『孤星俊客』居然光降金鼎峽中,我金二妹卻又失之交臂!……」

  馬二憑聽出她的語病,鼻中輕輕一哼,側顧秦盼盼道:「秦姑娘怎麼單單責怪金姑娘未能識人,你自己呢?……」

  秦盼盼因臉上垂有面紗,令人看不出神色有何變化,但卻岔開話頭笑道:「其實也不能算是錯過,我金二妹仙姿絕代,有莫大魔力,相信不論那位『孤星俊客』再怎樣傲岸自高,也會在二三日內,宛如前度劉郎般,再來金鼎峽呢!」

  馬二憑輕聲一笑,嘴角略披,以一種輕蔑不屑的神色說道:「什麼莫大魔力?就憑那七條小小的苗疆惡蠱『桂花蠶』麼?」秦盼盼聞言一震,失聲說道:「是馬大俠,抑或馮大俠,能制苗疆金蠶?……」

  馬二憑笑道:「江湖遊俠,四海為家,誰不曾上過劍樹刀山,下過龍潭虎穴,或是經歷過兇險絕倫的三災五劫?區區七條『桂花蠶』,慢說馮多心兄那等人物,便是我馬二憑也彈指能誅,毫無怯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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