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諸葛青雲 > 孤星冷月寒霜 | 上页 下页


  玉清師太道:「這金鼎峽的主人,語氣太狂,簡直在藐視天下英雄!貧尼正在揣測對方究竟是什麼路道?」

  馮多心狂笑道:「吉凶難測,路道難猜,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趕緊吃飽喝足,一進商山,便可見分曉了!」

  玉清師太長身而起,一甩她那「滌塵玄拂」,軒眉說道:「馮施主不必吃了,這尾烹魚雖尚肥美,但也絕對比不上什麼『地肺湯』和『天下第一羹』來得別具風味!」

  商山之中,金鼎峽口。

  不問可知,金鼎峽的形勢必屬奇險,馮多心雖然佯狂,亦不得不稍露本相,他解了轡頭,任憑載他遠來的一頭「瘦驢」,在林木間自由憩息,自己隨著玉清師太、許伯亭等,巧縱輕登,翻山度壑,身法居然還相當不弱!

  玉清師太暗中對他相當注意,在翻上一片峭壁之後,隨口問道:「馮施主的輕功身法,相當不錯,你是崑崙高手?還是峨嵋弟子?」

  馮多心笑道:「在下嗜武成狂,未入流派,但因浪跡天涯,交友極多,故而學過崑崙獨擅的『天龍百變』,以及峨嵋專有的『佛光普渡身法』。」

  玉清師太聽得眉頭更皺,因為這「天龍百變」與「佛光普渡」身法,均是崑崙、峨嵋的至高絕學,乃不傳之秘,豈是外人所能妄參?馮多心雖在火候上尚有欠缺,但路數上卻已被自己看出,絲毫不差,這位允文允武的神秘同路人,究竟是何來歷?

  這位「煙雨庵主」正在思忖,馮多心卻業已手指前方,含笑說道:「庵主不必再對馮多心有所多心,我們總是朋友,前面已到金鼎峽,應該設法喚出主人,責備責備他們太以大模大樣,對客倨慢!」

  玉清師太抬頭注目,果見前面三數丈外,是一片相當寬敞的山峽入口之處。

  但峽外雖廣,峽口卻狹,並在那僅容雙騎並出的峽口當中,擺著一隻巨大金鼎。金鼎斜上方約莫兩丈高處,懸掛著一隻巨大的金鐘,這一鐘一鼎的份量,看上去均有七八百斤上下。

  鼎上貼了一張字條,寫的是:「不舉此鼎,怎鎮中州?」

  鐘上貼了一張字條,寫的是:「知味嘉賓,鐘鳴鼎食。」鐘鼎之間的石壁之上,也貼了一張字條,寫的是:「特別優待女性,『煙雨庵主』可不必試技,直接入峽。」

  許伯亭被這「金鼎峽主人」捉弄得有點生氣,雙眉一挑,豪情勃發,上前單手抓住鼎足,把金鼎輕輕舉起,移放壁下。馮多心則向玉清師太抱拳深深一揖!

  玉清師太笑道:「馮施主莫再謙虛,真人該露相了,你如此多禮則甚?難道要我替你敲鐘?」

  馮多心苦笑道:「這是試技,也就是考驗資格,不是尋常的撞鐘!在下手下雖拙,腹笥尚寬,眼力也還不淺,我已看出這鐘厚達三寸,似是啞鐵,更高懸兩丈以上,無法以兵刃相觸,倘若不運用極上乘的內家罡氣,哪裡擊得響呢?」

  話完,拾了一塊石子拋去,正中鐘腹,果然「殼」的一聲,如擊木石,毫未發出什麼震耳驚心的金屬脆響!

  玉清師太看了馮多心一眼,皺眉笑道:「好,貧尼代勞,馮施主留點力氣,養足精神,我和許局主大概要靠你旋乾轉坤,超脫出這場劫數!」

  語音方了,她那柄「滌塵玄拂」又復向上一翻!

  這柄威震江南的「玄拂」拂尾,色呈全黑,不知何物所製,每根均長達三尺左右。

  玉清師太看出馮多心不是凡俗,有心炫技,竟勁達四梢,用出佛門絕學!

  千百根玄絲,不成一束,在翻向天空以後,好似散成一朵絕大絕大的黑色奇花!

  這場面不單好看,並極好聽!

  好看的,當然是那朵比曇花開滅得還要快速百倍的千絲萬縷的黑色拂花!

  好聽的則是密集如麻、一連串悅耳清心的「叮咚」鐘韻!

  拂柄盈尺,加上從肩頭向上倒翻,距離那離地兩丈的金鐘,至少還約有一丈二三。

  在這遠距離,能翻拂凝氣,把金鐘擊響,已是驚人功力!

  何況,玉清師太不是把那金鐘擊成一聲巨響,而是擊成無數「叮咚」脆響!

  更何況,這些密集如麻、連續不斷的「叮咚」脆響,絲毫不亂,其中還頗有韻律,才令人聽來美妙,聽來悅耳,聽來神往,聽來心清!

  馮多心又是深深一揖,向玉清師太大表欽佩笑道:「庵主擊鐘成韻,欲度眾生,絕藝慈心,真令馮多心萬分敬佩!」

  玉清師太微嘆一聲,苦笑說道:「九界無邊,眾生難度,魑魅四出,世劫方殷!馮施主請聽,這鐘聲中的殺氣多濃?我們入峽容易,出峽艱難,只好各憑修為,在這虎穴龍潭中闖一闖了!」

  原來玉清師太所擊的鐘韻,尚有悠揚的尾音,金鼎峽中,也「叮噹,叮噹」的響起了一聲聲金鐘脆響!

  許伯亭武功不弱,對於禪機玄理的悟力尚差,他未覺峽內鐘聲有何異樣,但馮多心卻連連點頭,皺眉說道:「庵主佛教高明,鐘聲中的確充滿殺氣,不知這『金鼎峽主人』,究竟與我們結過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這時,玉清師太已舉步當先,向那金鼎峽中走去。

  馮多心忽似有甚靈感,發話叫道:「庵主暫留佛步,這鐘聲雖蘊殺機,亦有韻律,我們且聽聽是敲三十六響?還是七十二記?」

  玉清師太聞言止步,向馮多心苦笑說道:「馮施主見聞廣博,悟性亦高,貧尼如今也聽出一些端倪,響數已過卅六,必然止於七二,這是對方表示與來人絕不兩立、奪魂追魄的『地獄鐘聲』!」

  「地獄鐘聲」四字,把許伯亭聽得毛骨悚然,失聲問道:「庵主既這樣說法,莫非金鼎峽主人竟是當世邪派諸兇中極少見也極難纏的『地獄三魂』?」

  玉清師太唸了聲佛號道:「縱然不是,也必與『地獄三魂』大有關係,貧尼已知對方擺出今日陣仗的主要對象是我,許局主與馮施主只是適逢其會,作了陪襯,與貧尼同蹚一場渾水而已!」

  許伯亭知道「地獄三魂」是「九劫癡魂」常素素、「三生怨魂」鳳飄飄和「七殺兇魂」秦盼盼等三位女殺星的總稱,個個一身絕藝,十分難惹,遂皺眉問道:「庵主與『地獄三魂』結過樑子?」

  玉清師太道:「許局主記不記得在勾漏山中的『血影壁』前有座規模極大的尼庵,被我獨力掃蕩,一火焚卻?」

  許伯亭點點頭:「那座尼庵號稱『空門慾海』,其中藏汙納垢,武林內正人君子無不側目,並都誇稱庵主辣手佛心,誅除敗類,放的是把清淨火呢!」

  玉清師太嘆道:「那尼庵住持俗名秦妙妙,風聞是『七殺兇魂』秦盼盼的兩個胞妹之一!」

  他們說話之間,金鼎峽口已生變故!

  所謂「地獄鐘聲」,恰好敲到了七十二記。

  「嗡……颼……崩……」

  一線玄光電閃,無數金光四散!

  「嗡」,是弓弦勁響……

  「颼」,是箭嘯破空……

  「崩」,是金鐘碎裂……

  連在一起來說,就是有人用強弓勁弩,以及什麼特製寶箭,把峽口所懸的金鐘,射裂成無數碎塊!

  就在金鐘碎裂,巨響攝魂之際,金鼎峽中抬出了三乘軟轎。一個玄衣勁裝漢子,搶在轎前幾步,向玉清師太躬身行禮,陪笑說道:「庵主飛拂鳴鐘,鏗鏘生韻,功力堪稱絕世,是本峽所迎接的賓客中最高的人物!我家峽主遣轎相迎,並請庵主見恕,因另接嘉賓,有所失禮之罪!」

  玉清師太懶得和這些頭目身分之人多話,只是軒眉一笑,便飄身上了軟轎。

  許伯亭與馮多心,自然也隨同她一齊行動。

  人一上轎,簾幕立垂,等到轎停,玄衣壯漢揭簾相請之際,業已到了峽中一片廣場之上。

  在山峽之中,這數十丈的廣場,著實稱得上一個「廣」字,場中土石摻半,左邊是一片十六七丈高下的峭壁,壁上苔蘚十分肥厚,被人在苔蘚上鐫出「殺殺殺殺殺殺殺」,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是深綠之中的七個淺綠殺字!

  場右,一片小崗,崗上微露簷牙飛角,似是築有宮室。

  玉清師太等三人下轎,在場邊預設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馮多心目光微注左面壁間的七個「殺」字,向玉清師太低聲笑道:「庵主所料果然不差,從這七個『殺』字看來,此地主人定是『七殺兇魂』秦盼盼,並似已把這金鼎峽佔作巢穴,成了她的『七殺地獄』。」說至此處,忽然失笑道:「不過『地獄』遇佛,必然鬼門大開,怨魂得度,秦盼盼惹上庵主,真是自取滅亡……」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截斷馮多心的話頭說道:「『地獄三魂』的名頭太大,貧尼要超度秦盼盼,可說毫無把握!普救眾生的慈悲接引使者,恐怕是馮施主了!」

  馮多心方自抱拳謙謝,小崗上已走下不少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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