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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他无可奈何之下,目注纸团来处的壁腰小林,扬声叫道:“林内何人?请出来一会。”

  这是傻瓜举措,司徒玉明知对方若肯与自己见面,何必抛出纸团?但又不得不问上一问。

  果然,林中寂寂,毫无回音。

  司徒玉剑眉微挑,飞身提气地,向那林中扑去。

  林中空地不广,却颇深邃,林中毫无人影,但却用树枝地上写了一些龙飞风舞字迹。

  司徒玉仔细辨认,看出是:“行,行,行,缘溪行,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

  这几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并没有多大意思?但最后“兰若隐水云”,恰与前见纸团“欲寻萧弄玉,须去水云庵”互相配合,便成了指引路途意义。

  因为“兰若”可指庙宇,“兰若隐水云”,岂非直指“水云庵”?

  司徒玉正苦于无处寻这“水云庵”,如今既获得这项指引,哪里还有丝毫怀疑,立时照行。

  “行,行,行”三字,不必考虑,司徒玉黄山参师,本来就要前行。

  但第二句“缘溪行”便有了问题,眼前一面是无底绝壑,一面是千寻削壁,根本无溪,却叫他如何“缘”法?

  司徒玉起初疑心“溪”在壑下,但伏在崖边,屏息凝神地,向壑下连听带看,却只看得见蓊郁云雾,听不见淙淙水响。

  既然壑下无水,必然“溪”在前方,司徒玉遂左顾右盼地,向前寻去。

  行约百数十丈,仍未见“溪”,只见靠着峭壁之下,有道宽才尺许的小小水沟。

  司徒玉先未对这水沟在意,但转念一想什么叫“溪”?

  什么叫“沟”,反正把山中流水统称“山溪”,总也不会算错。

  他主意一定,立即放弃原行山径,顺着这条小小水沟,在山岩乱石之间,向前走去。

  走约里许,那条水沟,竟通入一座七八尺方圆的黑暗洞穴以内。

  司徒玉走到洞口,不觉发怔。

  他本来认为这样走法,定可走入一片桃花林中,谁知却到了一个其中有水的黑暗洞穴之外。

  假如坚持原意,便须摸索进洞,继续前行,否则便撤销原意,倒退回去,来个从头找起。

  略一迟疑之下,司徒玉忽然低声自语地,背诵起那几句似诗非诗,似词非词之语:“行,行,行,缘溪行,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

  司徒玉是绝顶聪明人物,能够过目不忘,自然不会把这几句话儿背错。

  等到一遍背罢,他竟毫不迟疑地,一头便钻进那黑暗水洞之内。

  因为司徒玉想起对方明明说是:“前行三五里,可见桃花林”,自己如今才行里许,根本未到地头,那里有甚“桃花林”可见?

  他入洞之后,发觉洞中流水甚浅,两侧并有干燥落足之处,只是略为狭隘,并不十分难走。

  但这水洞极长,转折又多,司徒玉东弯西拐,默计行程,又走了里许来路,似乎穿越了一座大山腹。

  好不容易,前途微见光亮,司徒玉知道即将出洞。

  心中兴奋之下,司徒玉身形一闪,便往洞口走去。

  谁知此处洞顶,有不少倒垂钟乳,司徒玉一不小心,竟被根尖锐钟乳在右耳边左颊,挂了一下。

  他若凝聚功力,慢说一根钟乳,便是一柄寻常利刃,也未必伤得了他,但在这种不经意的情况之中,却立被挂出道血痕,血渍殷然地,好生疼痛。

  司徒玉眉头一皱,暗叹“情”之一字,着实魔力太大,自己为了急于想见萧弄玉,也不管那纸团儿及林内留言,是何人所留?是否陷阱?便这等不顾一切地,盲目寻来。

  如今更神昏心乱地一头撞上钟乳,倘若有甚对头,在这水洞之中设下厉害埋伏,自己岂非早就难免大上恶当,进入“枉死城”内。

  但转念一想,司徒玉却又释然,认为对方既在如此易于施展鬼蜮的环境中不曾弄甚玄虚?也就显得是诚心指引,并非怀有恶意。

  不是敌人,便是朋友,司徒玉此时倒想猜猜那对自己指引之人,充竟是什么来历?

  林中地上所画,龙风飞舞,草率难辨笔迹,但纸团上不仅是描眉黛笔所书,字迹也颇娟秀,似出女子之手。

  自己认得的女子虽颇不少,但谁会在此时凑巧出现来帮忙儿。

  司徒玉不再急于纵身出洞,一面从囊中取药,敷治颊上血槽,一面心中盘算究竟是何人指引,脚下缓缓前进。

  直等走出洞门,对方的身份,仍未猜透,但根据目中所见,却知道那几句指引之语确非虚语。

  果然,司徒玉是穿越了一座山峰,从峰脚下的水洞之中,到达另一片山谷以内。

  谷中一片林木,水洞中的山泉也幅度变广地成为一条山溪,向那林中流去。

  虽然,时值冬季,林木无叶无花,所见全是秃枝,但司徒玉仍然认得出那是桃林,只要能使花心梦醒,草长莺飞的微风一拂,必将红云十里,降雪成荫,幻为一片武陵春色。

  有溪水,有桃林,地方全找对了,司徒玉一颗心儿,也在卜卜跳了。

  因为下面有两句是“林中有妙境,兰若隐水云”,但他那位玉姊姊究竟是否在那水云深处的“兰若”以内?

  即令玉姊姊真在,她是否落发?已否气得看破一切世情,决心永依青灯古佛?

  最要紧的她容不容自己解释?相不相信自己辨白?

  眼前若有柳无垢在,得她一方作证,事情必将好办得多,偏偏柳师叔早走一步,已去“泰山”……

  司徒玉越想越觉发愁,竟在那片桃林之外负手徘徊,不敢迳行进入桃林以内。

  他想见萧弄玉,他又怕见萧弄玉,好容易走到桃花林,却又怕进桃花林……

  这种心情,相当矛盾,也就如唐人李德新那首“岭外音书绝,经科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诗中意境。

  但常言道:“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司徒玉徘徊片刻,仍自硬着头皮,进入桃林。

  他边自入林,边自默然暗讨地自己警告自己:“忍,一定要忍,玉姊姊打自己也要忍,骂自己也要忍,只能一切认错,让她尽量消气,决不能再对玉姊姊有丝毫拂逆之处,因为自己心中有数,玉姊姊临别时的那记耳光,打得着实不轻,若非把她恨得伤透了心,怎忍下那重手?”

  解释的机会只有一次,自己若能善于运用,或可使玉姊姊回心转意,重续旧情,否则,必将永告恨海难填,情天莫补。

  司徒玉哺喃自语,战战兢兢地,入林走了片刻,眼前景象忽开。

  那道山泉,先是山沟,后变水溪,如今竟扩展成了一片山潭,宽阔足有数亩。

  山潭四周,全是榉林,但迎面水云深处,果然隐隐露出了一角红墙。

  既有红墙,必是兰若,但是不是“水云庵”呢?

  要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水云庵”?除了到庵前观看观看,毫无别法。

  面前数亩波光,无法飞渡,司徒玉只好顺着潭边,向远在水云深处的那角红墙走去。

  林内桃花虽是空枝,周围水色山光,仍属极为幽美。

  但司徒玉至此时那里还有心情赏鉴景色,他所有的只是满腹相思,一腔惶恐。

  由于满腹相思,他恨不能插翅儿飞到“水云庵”中与他的玉姊姊执手温存,一诉衷曲。

  由于一腔惶恐,他又有点畏缩不前,生怕解释不开地,使玉姊姊伤心更甚。

  在这种矛盾心理之下,司徒玉的脚步儿,遂忽快忽慢,时而电制掣飞纵,时而徘徊逡巡。

  近了,眼前丈许远所,就是原先隐在水云深处的那座尼庵。

  但地点虽然到了,司徒玉的眼也直了。

  不单司徒玉的眼也直了,他的人也怔了。

  因为,他面前虽是一座隐在水云深处的尼庵,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水云庵”。

  庵门以上,横悬庵匾,写的是三个大字:“桃花庵”。

  司從玉对着这“桃花庵”三字,真有点啼笑皆非。

  根据情况来说,这尼庵建水云深处,命名“水云庵”,虽极恰当,但四外均是桃林,叫它为“桃花庵”,却也适宜。究应伸手扣门?抑或转身而去?

  起初,他的决定是转身而去,因为司徒玉经历过不少风流小劫,简直可说是见了女人,便生怯意,不愿再到尼庵之中,有所打扰。

  便他刚一转身,心中却又暗忖:“天涯杳沓海角茫茫,离此之后,却到那时去找‘水云庵’?那里去寻使自己魂梦相思的玉姊姊呢?”

  “玉姊姊”三字,对于司徒玉的魔力太大,可以使他甘于经历百难,甚至于身化劫灰。

  于是,司徒玉刚刚把身形转过,又复把身形转回。

  不单把身形转回,他并毫不迟疑地走近庵门,伸手敲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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