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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玉娇娥口中虽不能作声,但从目光之内,所射出的极度愤怒神色,等于向司徒玉提出了明确答复。

  司徒玉毫不在意地微笑说道:“我也知道你大概把今日之事,引为奇耻大辱,不会放过我,但大丈夫行道天下,凡事只问其当为不当为?不问其足惧不足惧?”

  段天宏抚掌赞道:“这两句话儿,说得好!‘凡事只问其当为不当为?不问其足惧不足惧?’真可以作为所有武林豪侠的座右铭呢!”

  司徒玉俊目之中,神光湛湛地凝注在玉娇娥的脸上,含笑又道:“玉大姑娘,我虽不接受你的情意,但你也总算会对我倩眼相垂,司徒玉他日必有所报。”

  段天宏好象是代表玉娇娥向司徒玉问道:“司徒兄以何为报?”

  司徒玉剑眉一挑,手指玉娇娥,正色朗声说道:“假如她向我寻仇,我饶她三次不死,假如她不向我寻仇,我也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助她度过三次大难。”

  段天宏听得“哈哈”大笑,伸手在司徒玉肩头之上,拍了两记,点头说道:“好!老弟具此仁心,天下去得,委实不辜负你师傅‘海岳游仙’梁天奇平日谆谆教导。”

  司徒玉虽觉段天宏不应该直呼自己恩师姓名,似有失敬,语意也稍嫌老气横秋,但亦不便责询,只好转过话题说道:“段兄,请你把令师弟程怡超兄所乘软轿,改为背兜,背在背上,我则去把玉大姑娘和两名侍女,藏入石洞。”

  语音一了,便先行抱起玉娇娥,纵蹬峭壁,进入石洞。

  但等司徒玉把玉娇娥及两名侍女,一齐藏好之后,突又发生怪事。

  所谓“怪事”,就是那位段天宏居然毫无踪迹。

  司徒玉叫了几声“段兄”,然后再提足了真气,以“传音入密”的功力,叫了几声。

  空山寂寂,那有回响。

  司徒玉太惊奇了,简直惊奇到张口结舌的莫名其妙程度。

  因为段天宏的失去踪迹,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被人掳走。

  第二种可能是自行离去。

  但严格说来,这两种所谓“可能”,都成了“不可能”。

  倘若被人掳走,则距离近在咫尺,时间仅系一瞬,自己不可能没看到半丝状况,听不到半点声音。

  倘若自行离去,则段天宏没有理由不向自己知会一声,竟鬼鬼崇崇地,悄然而消逝。

  这种“不可能”的理论,变成了“可能”事实,怎不把司徒玉弄得糊里糊涂,呆在当地。

  他的智慧不弱,但也无法解释这怪异问题,只好双蹙剑眉,面对现实。

  司徒玉见“百草岩”已在眼前,并不太高,遂从软轿中,抱超程怡,缓步往崖上走去。

  登山才三四丈,已有一位身材清瘦的灰衣老人,带着个肩负药锄的青衣小童,从山径上缓步走下。

  司徒玉因见对方豆渠夷冲,宛如古月苍松,是非寻常人物,遂赶紧放下程怡超,抱拳陪笑说道:“在下司徒玉,参见老人家。”

  灰衣老人含笑还礼,目光在司徒玉上下略一打量,缓缓说道:“司徒老弟,施礼何为?”

  司徒玉恭身答道:“在下特来拜谒一位‘地灵神医’。”

  话方至此,那灰衣老人便接口笑道:“老弟来得巧了,老朽就是太叔和。”

  司徒玉闻言,慌忙重又施礼,并指着地上的程怡超,向“地灵神医”太叔和陪笑说道:“在下这位好友,身中奇毒,特来求医,请老人家施展‘金针散毒’之法……”

  话犹末了,太叔和便摇了摇了手,面呈难色说道:“老朽有事,必须外出,而‘金针散毒’之法,又至少要费上三日三夜光阴,恐怕是爱莫能助的了。”

  司徒玉不是凶邪人物,不能强迫对方行医,故而听得“地灵神医”太叔和加以推托,心中颇为焦急。

  但一转念间,忽又想起萧弄玉之言,遂红着脸儿,嗫嚅说道:“启禀老人家,在下另一位好友,命我前来求医时,曾说老人家是我们师执前辈,无论有甚为难,均将一求便允。”

  太叔和长眉微挑,“哦”了一声说道:“司徒老弟,你且说说你们的师门来历,老朽归隐已久,除了种药研医以外,几乎不问江湖之事,我的知已旧交,似乎并不多呢!”

  司徒玉首先指着地上的程指超道:“这位程怡超兄,号称‘阴阳宝扇铁书生’,是‘北天山’隐居大侠‘铁伞先生’展大昭的高足。”

  太叔和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对于‘铁伞先生’展大昭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

  司徒玉耳根一热,只好自打旗号地,又复肃立恭身说道:“在下学艺‘黄山始信峰’,受家师‘海岳游仙’梁……”

  刚刚说出这“海岳游仙梁……”五字,太叔和便以一种惊喜语音,目注司徒玉,含笑说道:“原来老弟竟是宇内第一奇人梁天奇兄的门下高足,难怪有这么高气质根骨,你所说另一位好友是谁?”

  司徒玉见对方态度已变,知道求医有望,遂心中宽慰地,微笑答道:“萧弄玉,她是……”

  他准备说出:“她是‘无情洞主’蕴空师太弟子。”但那位“地灵神医”太叔和,只听了“萧弄玉”三字,便转过身去,向那青衣小童说道:“风儿,药锄给我,你把地上那位程相公,背去静室,并将‘雷火金针’准备妥当,我们的‘天琴壑’之行,不能去了。”

  那名叫“风儿”的青衣小童,立即递过药锄,负起程怡超,先行往岩上走去。

  司徒玉大喜说道:“老人……太叔师叔……”

  太叔和点头笑道:“对了,你应该叫我师叔。”

  司徒玉剑眉一扬,含笑问道:“师叔好象与我萧弄玉姊姊,十分熟悉。”

  太叔和笑道:“当然熟悉,我今天知道你们两人的师尊和好以后,心中着实高兴。”

  这几句话儿,把司徒玉听得有点莫名其妙,怔在当地。

  太叔和“咦”了一声说:“贤侄怎么这等神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你那位玉姊姊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得意弟子?”

  司徒玉脑中“嗡”的一响,觉得天旋地转。

  太叔和扶着他肩头,诧然问道:“贤侄,你……你怎么了?”

  司徒玉定了定神,生恐自己有所听错地,又向“地灵神医”太叔和注目问道:“师叔,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儿?可否再复述一遍?”

  太叔和道:“我是说你那位玉姊姊萧弄玉姑娘,是‘柔情仙子’孟冰心的弟子。”

  司徒玉说:“玉姊姊说她的恩师不是“柔情仙子”孟冰心,而是“无情洞主’蕴空师太。”

  太师和笑道:“这位蕴空师太的‘无情洞’,是否地属‘泰山’?”

  司徒玉想起自己与萧弄玉第一次相逢,确是在“东岳泰山”,递点头笑道:“不错。”

  太叔和含笑说道:“那就对了,‘柔情仙子’就是‘蕴空师太’,她在未经过‘北天山’那场伤心憾事之前,叫做‘柔情仙子’,如今则叫做‘蕴空师太’,其实说来说去均是昔年威震乾坤,与你师傅齐名媲美的‘凤钗令主’孟冰心而已。”

  司徒玉听得神色茫然地仰首长空,苦笑叫道:“天哪!倘若我玉姊姊的恩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真是‘柔情仙子’孟冰心,则我所看见的‘柔情仙子’孟冰心,又是谁呢?”

  这次是“地灵神医”太叔和大感惊奇地愕然问道:“什么?贤侄另外还看见过一个‘柔情仙子,孟冰心?”

  司徒玉点头答道:“对了!我在‘南荒死谷’中,曾与她隔洞相谈,但后来又在‘括苍迷宫’和孟仙子正式见面。”

  太叔和摇头说道:“不对!不对!孟仙子曾立誓不再出世,所以才把所居洞府,命名‘无情洞’,法号也自称‘蕴空师太’。”

  司徒玉“咦”了一声,皱眉说道:“孟仙子怎会不再出世?她……她不是还要找我师傅报仇雪恨么?”

  太叔和叹道:“贤侄应该从‘无情’、‘蕴空’的字面上,仔细想,‘七情’既绝,‘六蕴’齐空,孟仙子那里还会谈什么‘报仇雪恨’?”

  司徒玉敬佩万分地,失声叫道:“呀!孟仙子太仁慈,太大量了。”

  太叔和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孟仙子仁慈大量,而是她智慧如海。”

  司徒玉不解问道:“师叔此话怎讲?”

  太叔和道:“孟仙子在那场惨祸之后,怎肯甘心?但她绝不相信会是你师傅‘海岳游仙’梁天奇会做出如此神人共愤之事,司徒贤侄,你是否体会得出她的心中痛苦?”

  司徒玉点头答道:“我体会得出,孟仙子相信自己的智慧,相信自己的心,但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于是,在‘绝对可能’,及‘绝对不可能’的‘大矛盾’中,形成了孟仙子左右为难的内心痛苦。”

  太叔和连连点头,正色说道:“对!贤侄说得一点不错,孟仙子终于决定‘勘空六蕴’、‘斩绝七情’,独自在‘泰山古洞’之中,暗嚼痛苦岁月。”

  司徒玉听至此处,方始恍然,太叔和又复向他注目叫道:“贤侄,你是否觉得孟仙子的智慧情深,太以令人可佩,令人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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