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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所谓“原因”,便是司徒玉之师“海狱游仙”梁天奇瘫痪病榻以上,镇日低吟这首“玉田词句”。

  梁天奇不单自己时常吟咏,并曾命司徒玉记熟这首词儿,说是将来对洗刷他蒙冤之事,会有极大关系。

  故而今日司徒玉一闻歌声,便自发怔。

  他想不通从唐宋迄今,词家何止千百,为什么萧弄玉不歌“金荃”,不歌“浣花”,偏偏要唱张叔夏的“玉田词”?

  张叔夏“玉田词”的卷帙,也颇不少,为什么萧弄玉不歌“水龙吟”,不歌“绮罗香”,偏偏要唱这首咏梅“疏影”。

  难道……

  难道她竟……竟知道除了自己师徒以外,绝无人知的这项秘密?

  否则,天下怎会有这等巧事?

  一连串的问题,把司徒玉想得疑云满腹,头脑发昏。

  这不是仅凭他的智慧所能解答。解铃还须系铃人,司徒玉决心要向萧弄玉打破砂锅,挖破葫芦地问个明明白白。

  但等他定下神来,娇脆歌声已杳,萧弄玉那恍疑凌波仙子般的美妙身影,也已失去踪迹。

  司徒玉大叫一声:“玉姐留步。”身随声起,爬上了一株参天古木。

  纵目四顾之下,眼前有山、有水、有树、有石,就是没人。

  他一声长叹,意兴萧索地从树上下来,知道心中这个疑团,最低限度,也要闷上半月。别了“白衣龙女”,要找“无双怪叟”,这位“玉龙剑客”司徒玉,遂风尘仆仆,赶奔“济南”。

  他在明处走,还有人在暗中跟。

  这暗中跟辍司徒玉之人,说来颇出意外,竟是那宣称恶疾缠身,不能行动的“脂粉阎罗”巫梦襄。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以目前情况而论,司徒玉是蝉,巫梦襄则是螳螂。

  黄雀是谁?有没有呢?

  有,便不是“黄雀”,最低限度也该称她是只“白凤”。

  所谓“白凤”,就是司徒玉的玉姊姊“白衣龙女”萧弄玉。

  萧弄玉歌声才歇,人便隐入暗处。

  她眼看着司徒玉发怔,眼看着司徒玉大叫:“王姊留步。”眼看着司徒玉带着满面迷惑怅惘神色,从参天古树下来。但她咬紧牙关,铁起心肠,不理他,不理他这俊得可爱、傻得可怜的玉弟弟。直等司徒玉垂头丧气地离开“崂山双门谷”,赶赴“济南”以后,萧弄玉仍自沉稳不动。

  司徒玉走后半盏热茶时分,峰角乱堆中,转出了步履轻灵、身法矫捷的“脂粉阎阎罗”巫梦襄,那里有丝毫病态?

  巫梦襄带着满面诡笑,遥遥暗蹑司徒玉后,萧弄玉也带着满面冷笑,暗蹑巫梦襄,全为“螳螂”身后的“白凤”。

  司徒玉走在最前,具然无知,当然是“蝉”。

  但他不像一只“蝉”,却像一条“蚕”。

  因为“春蚕至死丝方尽”,“蚕”的腹内,充满了“丝”,司徒玉的腹内,则充满了相思。

  对谁相思?为谁相思?自然是为了他的玉姊姊。

  仅凭外在的美,萧弄玉就足使男孩于对她镂心刻骨,甘为情死。何况这位“白衣龙女”的内在美,更复加回绝尘俗。

  她坚忍沉稳,处事极为老到精细,真能达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惊于侧而目不瞬”的气概。

  对于这样的绝代侠女,司徒玉若不相思欲绝,岂非是个白痴?

  故而,他在这一路之间口中除了喃喃自语,念些什么“白衣龙女”、“玉姊姊”以外,便是低吟“黄昏片月,似遍地碎阴,还更清绝”的“玉田疏影”词句。

  “关山迢迢路途难”之语,是对一般人而言,对于司徒玉这等身怀上乘内功的武林侠士来说,跑上千儿八百路,简直不算回事。

  由“崂山”奔“济南”,除了一段崎岖山路以外,有的是官塘大道,司徒玉从容不迫之下,便到“山东”首府。

  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一城山色半城湖”,“千佛山”与“大明湖”,对于“济南”的美,委实占了相当份量。

  司徒玉一到“济南府”,便奔“千佛山”。

  他除了景仰“千佛山”之美,登临揽胜、远眺黄河,俯眺名城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曾闻“脂粉阎罗”巫梦襄相告,“无双怪叟”唐百晓便是住在这“千佛山”上。

  司徒玉到达“千佛山”上,天光已黄昏,对那数以千计的山壁凸形佛像,略一观赏,便独立苍茫,心生感慨。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如今,司徒玉不是“更上一层楼”,却是“更上一层山”,因为据他所闻,“无双怪叟”唐百晓经常在“千佛山”顶徘徊,其住所则在后山隐僻之处。

  果然,司徒玉尚未上到“千佛山”顶,便已听得山顶有人在朗声吟咏。

  那人吟:

  迢递白日依山尽,莽荡黃河入海流,
  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

  司徒玉一闻吟声,便知此人不俗,直紧真气微提,两个箭步,便即纵上山顶。

  山顶上负手微吟之人,是个眉目间傲气极浓的青衣老叟。

  司徒玉一抱双拳,长揖笑道:“请问老人家,可是姓唐?”

  青衣老叟向司徒玉看了一眼,冷冷说道:“我一定要告诉你么?”

  司徒玉碰了一个钉子,便知此老名不虚传,确实怪僻,只好满面笑容,再复恭身说道:“在下因有要事,特来拜谒一位唐老人家。”

  青衣老叟“哼”了一声道:“俞任袁柳,酆鲍史唐,百家姓上,既然有这一姓存,则天下姓唐之人,便多得很,你何必跑来‘千佛山’顶?”

  司徒玉接口笑道:“在下不是找寻常唐姓之人,是要拜谒位‘无双怪叟’唐百晓。”

  青衣怪叟木然无言,好像对司徒玉所说话,根本不曾听见。

  司徒玉无可奈何,只好再复抱拳问道:“老人家可是武林大侠‘无双怪叟’唐百晓么?”

  青衣老叟双眼一翻,皱眉答道:“你方才问我是否姓唐?如今又问我是否叫做唐百晓?”

  司徒玉陪笑说道:“在下委实有要事拜谒,敬乞老人家不吝明教。”

  青衣老叟答道:“是!”

  这个“是”字,回答得太以简单,也大以快捷,竟把司徒玉弄得一怔。

  “无双怪叟”唐百晓向司徒玉瞪了一眼,满面怒色,掉头就走。

  司徒玉慌忙叫道:“唐老人家,请留贵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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