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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說也奇怪,「雪白芝馬」上次是想把虞心影帶往「閻羅別府」,這次仍走的同一方向。

  虞心影「呀」了一聲,失聲問道:「小馬兒,你又想要我前去『閻羅谷』麼?」

  「雪白芝馬」聞言,居然邊行邊自回頭來,向虞心影點了兩點。

  上次,虞心影發現「雪白芝馬」要帶自己去「閻羅谷」時立即止步不行。

  這次,卻未曾止步,因為虞心影的情緒方面,業已大有變化。

  她正在進退兩難,必須在重投舊友,再結新知的兩者之間,作一抉擇。

  「雪白芝馬」如此一來,自然使虞心影把「閻羅谷」中,一般「燕山」舊友的分量,加重一些。

  故而,虞心影這次不曾止步,仍自緩緩前行,並向「雪白芝馬」嬌笑問道:「馬兒,你有沒有辦法告訴我,為何一定要引我去往『閻羅谷』呢?」

  「雪白芝馬」有口難言,但卻在豎著兩隻馬耳,聽完虞心影所說之後,作了幾個動作。

  心有靈犀一點通。不論是人與人也好,人與禽獸也好,只要彼此兩情互洽,心心相印,便會容易有所體會,獲得不必言傳的默默瞭解。

  「雪白芝馬」的幾個動作,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在旁人看來,極難瞭解,虞心影卻立即明白「雪白芝馬」是表示它與自己是在「閻羅谷」內,訂結交誼。

  虞心影有了這種體會,不禁一陣心酸,珠淚難遏,紛落如雨。

  她為何落淚?她是為了慚愧。

  她為何慚愧?她是為了一隻草木之靈的「雪白芝馬」,尚且眷戀與自己的訂交舊地,而自己既是萬物之靈中佼佼不群,名震八荒巾幗奇俠「紅葉令主」,卻把「燕山」舊交「紅葉七人盟」兄妹,忘記到九霄雲外。

  以馬比人,虞心影怎得不慚?怎得不愧?怎得不慚愧得淚如雨落?

  「雪白芝馬」見虞心影哭得這般傷心,遂一低嘶,縱向這位「紅葉令主」的香懷之中,再度替她舔舐玉頰上的闌干淚漬。

  虞心影覺得自己在寂寞孤苦時,是「雪白芝馬」來安慰自己。

  在慚愧傷心時,又是「雪白芝馬」安慰自己。不禁感動得嬌驅抖顫緊緊摟抱著「雪白芝馬」那清芬鬱人的身軀,淒聲說道:「小馬兒,你太好了,但我卻除了你一個朋友以外,別無朋友了呢。」

  「雪白芝馬」低鳴一聲,搖了搖頭,竟似不同意虞心影這種說法。

  虞心影「咦」了一聲揚眉問道:「小馬兒,你說我除了你外,還有許多朋友麼?」

  「雪白芝馬」聞言之下,竟然又點了點頭。

  虞心影恍然說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的朋友,都在「閻羅別府」之中,才想引我前去「閻羅谷」麼?」

  「雪白芝馬」聞言,竟又把馬頭連點。

  虞心影益發慚愧得心中赧然,垂淚說道:「小馬兒,你可以作我老師,教我許多為人之道,我就聽從你的意見,去趟『閻羅谷』,看看老朋友吧。」

  說完,便不再把「雪白芝馬」放下,就抱著這隻世間靈物,向「閻羅谷」方面急疾馳去。

  虞心影一路之間,彷彿決心下得甚定,但魏老婆婆的獨門秘藥藥力,畢竟尚未消解,到了「閩羅谷」口,卻又開始動搖。

  她抱著「雪白芝馬」,在「閻羅谷」附近,徘徊蹀踱,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下谷,去見「燕山」舊友。

  虞心影在「閻羅谷」上,獨自蹀踱徘徊,「玄冰凹」中,卻已將天翻地覆。

  這天翻地覆之故,便是由於「白髮殺人王」魏老婆婆的怒發如狂。

  魏老婆婆回到「玄冰凹」中之時,是在「屠龍手」聞人俊、「千面劉基」賽伯溫等,為虞心影、曹夢德舉行盛殮的不久之後。

  她遲歸之故,不是中途遇故,不是有事耽延,而是故意如此。

  因為魏老婆婆自從曹夢德死後,心中便煩惱異常,想不到竟會弄成這麼一個尷尬局面。

  事既弄僵,魏老婆婆便只有暫時避開,才好使人有機會進入密室,也才好使虞心影有機會暗中偵察,誰是奸細。

  但魏老婆婆出得「玄冰凹」後卻想起一個大大困難問題。

  這個困難問題,也就是使虞心影發生困擾問題,「假死容易真活難」,自己回轉「玄冰凹」後,卻怎樣設法圓場,怎樣給虞心影製造一個還魂機會。

  魏老婆婆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個法兒。

  就是故意一夜不歸,諉稱奔波遠途,去為虞心影尋取一種起回生的救命聖藥。

  這個理由,雖也有一點牽強,但魏老婆婆卻已想不出更妙之策。

  於是,這位「白髮殺人王」,遂在祁連山中,獨挨黑夜,靜待天明。

  這種情況之下,時間好像會過得特別緩慢。

  好容易,東方的天空之中,才青濛濛地,透出一些魚肚之色。

  曙色雖現,但魏老婆婆卻仍得再等上一些時候。

  因她越是遲歸,越是表示為虞心影跑了遠路,也越是可以把這齣戲兒,唱做得格外精采一點。

  魏老婆婆必須避免被「玄冰凹」中人物,發現蹤跡,故而她如今藏身靜等時光之際,距離「玄冰凹」中,並不甚近。

  過了片刻,天已大明,魏老婆婆忽然聽得「玄冰凹」方面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些鼓樂之聲。

  這是黎明,萬籟俱寂以後的一切動態,還未開始。

  否則,以「玄冰凹」與魏老婆婆藏身所在的這遠距離,決聽不見絲毫聲息。

  聲息微聞,樂韻不清,但卻會使人自然而然莫知其所以然的能夠意識到這種樂韻,屬於哀樂。

  意識中剛剛浮現了「哀樂」二字,魏老婆婆的心魂便顫。

  她生恐「屠龍手」聞人俊等,當真聽信自己之語,在黎明的時分,為虞心影舉行葬禮。

  但一轉念間,這樁顧慮,便告漸漸消失。

  因為虞心影是個活人,她怎肯讓聞人俊等把她裝棺釘蓋,來個生埋活葬。

  魏老婆婆的顧慮雖淡,卻也生怕夜長夢多,立即向「玄冰凹」中趕返。

  在她動身之際,那隱隱飄傳的鐃鈸樂音,便已收歇,不再響起。

  魏老婆婆心中方自一寬,但進得「玄冰凹」口以後,又不禁看得一顆心兒,騰騰亂跳。

  原來,「玄冰凹」中的廣場上,臨時搭建了一座平台,台前紅灰遍地,臺上也尚有些香燭旛幢,尚未撒盡。

  這……這難道不正是曾經行了一次葬禮模樣了?

  魏老婆婆心中發慌,也顧不得向人多費口舌探詢,遂身形如電,馳返所居靜室。

  入室一看,榻上空空哪裡還有施計詐死的「紅葉令主」虞心影的半點蹤影。

  魏老婆婆氣得厲「哼」一聲,轉而向議事大廳撲去。

  廳外一名值役弟子,見了魏老婆婆,躬身行禮,抱拳賠笑說道:「老婆婆,來遲片刻,未及趕上虞令主的葬禮……」

  魏老婆婆聽得「葬禮」二字,業已盛怒如狂,手中玉杖微伸,把那值役弟子,兜襠一挑飛起半空,然後搖杖猛砸,「吧」的一聲,硬將這無辜倒霉之徒,砸得骨折筋崩,幾乎成了一堆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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