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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第三十九章 日精剑

  冉峰濒死的狂号,令群贼魂飞魄落,猢狲还能不散?只片刻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火势正猛,血腥刺鼻。

  百余名官兵来自龙泉,这时恰好到达下面的武溪亭村。

  第一个扑近尚云松的是尚氏,抱着人放声哀号。

  绛玉抢到,三不管先给尚云松塞入两颗九还丹,急叫道:“蕙姨,姨丈中了毒,带走,只有李大哥有办法治好。快,下山。”说完,奔近艾文慈,倒抽一口凉气叫:“他也受了伤了,也中了毒,糟。”

  她毫不吝惜地将最后一颗九还丹塞入昏迷的艾文慈口中,抱着人说声“走”,急奔堡东。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踉跄下山,在山坡下劈面撞上弓上弦刀出鞘的官兵,领兵的人,赫然是龙泉县的县大爷杜大人杜良翰。

  大明皇朝中叶以前,八股余毒为害尚浅,学舍中的士子必须习武学文,上京中榜还得研读经世之学,成绩好方能外放。如果外放县令,不但是一县的行政长官,也是该县的剿匪司令与城防司令,坐堂问案,上马带兵杀贼,颇不简单。

  杜大人带了十余名兵勇捕快走在前面,看到火光下沿山径奔下的一群人,立即下令备战,百余名兵勇左右列阵相候,他自己仗剑领着捕快当路拦住,喝道:“命他们放下兵刃,先问问不可鲁莽,看情形不像是贼。”

  十余名捕快应喏一声,迎出喝道:“站住!放下刀枪。”

  走在前面的尚氏吃了一惊,沉声问:“什么人?”

  “龙泉的官兵,知县大人亲率兵勇前来捉拿坐地分赃的大盗冉峰。”

  “请杜大人前来一见,不然……”

  “你们是什么人?”

  “草民等今晚杀入贼巢,火焚贼堡救人。”

  杜大人缓步上前,他一身戎装,年约四十出头,有一双精明睿智的大眼,挥手令捕快们退下,含笑问:“你们是何方人氏?本官社知县良翰。”

  “草民是武溪亭村人。”

  “咦!你们……”

  “草民有同伴中毒受伤,可否先至村中救治再说?”

  “本官须上山擒贼……”

  “冉峰已死,堡中遗尸甚众,大人只须派人善后便可,余贼已行逃散,也许可派人追捕归案。”

  “好,留下你们的刀剑,本官派人陪同你们回村。”杜知县深信不疑地说,转向一名捕快说:“张巡捕,叫两位随军郎中陪他们到村中救治受伤的人。”

  张巡捕派了十名兵勇,叫来了两位随军郎中,护送众人回村。知县大人带了兵勇,奔向大火冲霄的堡寨。

  武溪亭村已被官兵封锁,兵勇不断巡逻,严禁村民外出走动,以防止贼人的眼线通风报信。本来,这儿属于云和县管辖,龙泉县的兵勇是不该越境前来捕盗的。但这次捕盗行动的主事人来自处州卫,带了五十名卫所军秘密南下,早先曾侦悉冉贼在云和县有眼线,也查出防守武溪隘的官兵也有贼人的内奸,所以不愿打草惊蛇,调集龙泉的乡兵配合卫所军追查。

  那时的兵,卫所军是世袭的,父传子子传孙。而地方上备州县另有民壮,等于是地方团队,有事方行召集,平时按期参加操练,每月三四次,练后各自回家。在偏远地区,按当地民俗组成乡兵。浙江的乡兵最骁勇,义乌乡兵勇善战,处州乡兵名列第二。后来剿侯名将戚继光,就是以义乌处州的乡兵剿候的,此外著名的有川兵。河南嵩县的乡兵绰号称毛葫芦,善山地战斗。灵宝、永宁的乡兵,由矿丁组成,叫角脑,也称打手。福建的乡兵善水战,叫镖牌手,泉州永春的乡兵以技击颇负盛名。河东的盐徒更是大名鼎鼎,松江一带的盐徒并自备火炮强弩战车。后来倭寇为害,盐兵战果辉煌,东洋鬼子见到民家门前置有盐袋,便亡命飞逃。所以真正的官兵并不足畏,当地的乡兵对剿贼方面收效甚宏,盗贼不怕官兵,怕乡兵民壮。龙泉的杜知县文武双全,接到卫指挥使的手令,带着民壮与乡兵,协同五十名卫所军急急出动,兵贵神速,预定夜间攻入堡寨擒贼,仍然晚了一步,堡寨已被艾文慈攻破。

  贼首已死,余贼在逃。杜知县一面派人救火,一面派人分头追捕余贼,善后事宜处理停当,方带了十余名兵勇返回武溪亭村。

  村中尚家灯火辉煌。十名兵勇名义上是护送他们回村,事实是负责监视,到了村中便知会守村的官兵,调来了不少人,将尚家包围看守。两个随军郎中只会医治金创,对江湖人使用的奇毒束手无策,派不上用场。

  绛玉主婢曾亲聆艾文慈谈解毒的常识,倒能镇定,指挥尚氏母子将两个受伤的人安顿在内房中,沉着地上药裹伤。

  所有的人全部精疲力尽,尤其是章姑娘,连站都站不稳。她不顾一切哭倒在艾文慈身旁,摇撼着浑身鲜血昏迷不醒的艾文慈身躯,声嘶力竭地叫:“大哥,你……你醒醒,你……你不能死……”

  绛玉心中发酸,拉住她劝告道:“章姑娘,他死不了,你不能惊扰他,以免……”

  “他……怎会么不见他呼吸?天哪!”

  “他精力损耗过巨,气如游丝,不久便可恢复部分精力,让他好好休息。”

  尚氏细察尚云松的伤势,腿肿而发青,拔毒药外敷似乎尚有效用,青紫色的液体正缓缓外流,呼吸沉浊,伤势比艾文慈轻得多。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创伤。她听说艾文慈能疗毒,希望在艾文慈身上,急没有用,目下只希望艾文慈早些苏醒,困此她也在艾文慈身旁张罗。

  伤已处理要当,药已上了,只能静候变化。

  “李壮士浑身血污,血已染透衣裤,必须替他净身换衣裤,以免招凉哪。”尚氏焦急地说。

  只有一个尚毓是男人,而尚毓必须招待那么多兵勇,净身换衣的事,章姑娘顾不了自己疲劳,毅然承担下来。

  房中生了火,尚氏取来了尚毓的衣裤。准备好汤水,方与绛玉主婢退出房外,在房外静候消息。

  章姑娘强打精神动手。半月来,她与艾文慈同起同寝,身在难中,忘了男女之分,艾文慈一个陌生人,为了她不惜身历万险,这份恩情比天高海深,这份感恩的心情,令她在苦难中有了倚靠,在吃尽千辛万苦之后尚能支持。论体质她比周三夫妇差多了,但这时她却比周三夫妇强,仍能替艾文慈尽心力,周三夫妇目下却软瘫在后面的柴房中,连站起的力量都消失了。

  她流着泪,哭泣着替艾文慈除去因治伤而割破的衣裤藤甲,净身……刚替艾文慈穿着停当,榻上的艾文慈突然吁出一口气,眼睑眨动。

  “他……他醒了。”她欣喜欢狂地叫。

  尚氏首先扒门抢入,叫道:“给他热汤,我扶他起来。”

  绛玉奔近榻旁,探了深鼻息,说:“先别动他,以免牵动创口。他尚未清醒……”

  话未完,艾文慈的双目完全张开了,用似乎来自天外的虚弱嗓音问:“这……这是何……何处?”

  “大哥……”章姑娘捉住他的手偎紧脸颊叫。

  “章姑娘,镇静些。”绛玉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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