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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八九里地,船一冲即至。船靠上焦山码头,码头的小街冷冷清清。

  梁宏不急于闯寺,先在小街落店歇息。

  这座小山位于江流折向的顶端,上游下游的江面都比这里宽,水流湍急,涨潮时更是壮观。航道在南面,北面水浅大船不能航行。

  自古以来,这里都是贵戚名豪游览的名胜区,骚人墨客舞文弄墨的萃荟处,信徒们进香祈福的佛门胜境,焦山寺的镇山墨宝与古董比金山寺少不了多少。

  上起皇帝下至贩夫走卒,来这里游览或进香祈福的人,每个人的欲求都大同小异:名利权势,福禄寿全。当然,愈多愈好。

  名士遗下的墨宝,最有名的可能是瘗鹤铭,传说是华阳真逸所留下的,碑刻的铭文据说出于王羲之的大手笔。

  宋朝之前该石崖就崩裂坠江了,捞起时重立,已经少了好几块。

  华阳真逸到底是谁?迄今尚无定论。

  武的方面,故事脍炙人口流传千古。当年金国主帅金兀朮回军北返,宋朝大将韩世忠守镇江,屯兵焦山断金兵的归路。金兀朮下战书挑战,韩世忠亲临战阵,双方水陆并进,就在焦山至金山一带江面交锋。

  韩元帅兵力仅八千人,金兵比他多十倍。

  胜负几乎可以预见的,危急中,韩夫人梁红玉亲执桴鼓促战,反败为胜,把金兵赶入黄天荡,围困四十八天,最后由汉奸引路逃掉了。

  这不是故事,是历史。

  小街虽小,一应俱全,客店规模不比镇江的客店小,达官贵人下榻,一切供应无缺,甚至供应女人。在这里吃新鲜鲷鱼,是一大享受。

  歇息并不表示要住宿,往来镇江的渡船以及私人船只甚多,八九里地往来要不了多少时间,交通方便。但如果恰好风浪太大,就必须住宿了,船只断航,很可能耽搁三天两天动弹不得。

  店名叫浮玉老店,距那座刻了巨大浮玉两字的崖壁约里余。他们订了两间相邻的上房,整座容院只有十余名旅客投宿,严冬新春,没有多少旅客前来游览。

  雇来的船泊在码头,随时可以发航。码头上方就是金碧辉煌的焦山寺,高入云表的银杏树光秃秃像巨人。

  百十栋殿堂建筑令人目眩,但空阔无人倍感寂寥。

  草草安顿毕,立即前往焦山寺。街上行人零零落落,不是游览的好时节。时届河豚、鲷鱼、刀鱼的旺季,但天候不佳,这些鱼皆可在府城尝得到,犯不着为了争鲜,而冒风浪之险来焦山品尝。

  焦山寺的历史较金山寺更古老,重修后的规模虽然缩小了些,仍然宏伟庄严,五间大山门就令人自感渺小,依山而筑的殿堂气象恢宏。

  找到一位年近花甲的和尚,道明来意,老和尚领他们前往茶堂,由另一位僧人领入客室。

  茶堂也就是接待室,位于伽蓝殿旁不远处。

  香火旺盛的大寺院,接待的知客僧有好几位,都是具有接待达官贵人才干,以及有声望的僧人担任。

  出堂接待的知客僧自称悟光,年届花甲有点老眼昏花,因此经常与对话的施主逼视,与僧人不可与施主平视的戒律不合。

  听梁宏提出要求见明光知客,老和尚神色毫无异样。

  “施主来得真不巧。”悟光神情诚恳,还真有点高僧气概:“一早他前往山北的海潮庵,找庵主法显大师探讨寺务,要下午才能返寺。施主如有急要的事,可前往海潮庵找他。如无急事,老纳派人去请他回来,约半个时辰就可返回。”

  镇江三山焦山最高,高约二十五余丈。金山最低,仅十余丈。但可以建屋居住的地方,则焦山最少,它只是耸立江心的一座小小的山,十余座寺庵都倚山脚傍山而建,绕山脚走一圈,一个多时辰就够了。

  不能等悟光和尚派人去请,悟光已看出两位姑娘衣内藏有利器。

  “我们前往海潮庵找他,不必劳驾大师另派人去请他了。”梁宏迫不及待立即告辞。

  “施主可喝杯热茶,急不在一时……”

  “小可的事甚急,需早早解决,谢谢大师好意,告辞。”

  出了寺,梁宏领先向西走。绕过浮玉崖,有条绕山小径,可抵达山北。

  山北江心突起两座小“山”,形如门阙,而且有山名,叫松寥山和夷山,俗称这里为海门山。

  焦山已经够小了,居然江中还有山,山中有峰、有崖、有岭。

  西北,就是碧桃湾。

  海潮庵建在山崖东侧,面对着浪涛汹涌的辽阔江水,山根退潮时会露出沙岸。海潮庵不大,但也有三进殿堂,名虽然称庵,但不是女尼修行的地方,而由僧人住持,香火比焦山寺差远了,却是修行的好地方,二十余名僧侣,没有焦山寺僧人的市侩味。

  梁宏对海潮庵不陌生,因此急步前往。

  三人刚绕过街尾,山顶的望江亭,传出隐隐的钟声,江风凛冽,钟声依然响遍全山。望江亭不是仅有一座亭,而是房有楼的建筑,也供有佛像,所以有钟有鼓,钟声响并非罕见的事,虽然通常凌晨才传出钟声。晨钟暮鼓,是和尚们作息做功课的信号。

  码头陆续有船抵达,登岸的人打扮皆与众不同。

  ***

  焦山除了焦山寺规模恢宏之外,其他小寺院规模都小,称庵,称院,有十余座之多,藏在山深处知人不多,有些建在峭壁旁,几乎与世隔绝,所以说山里寺。金山最小最矮,金山寺则最大,真有四五百座建筑,把山包住了,所以叫寺里山。

  海潮庵孤零零地建在山脚的岸壁旁,涨大潮时,潮水淹没沙岸与崖壁脚,直抵庵前的广场崖岸,惊涛拍岸飞珠溅玉,江天一色,游览一番的确心胸为之涤荡。在这里苦修与世隔绝,心有障碍的人不发疯才怪。

  修行不管是修甚么,没有那种心境,怎能妄言修行?

  小径渺无人迹,江风劲烈,风涛声与松涛声相应和,在人的感觉中,却是苍茫孤寞。

  站在庵前极目远眺,松寥山和夷山像两只浸在水中的大怪兽,在波涛中隐约地浮沉,激起汹涛波浪,要向海潮庵冲上滩岸礼佛。

  更远些,烟水朦胧的江北岸,飞檐尽角高挑的都天庙,在林梢若隐若现。

  前面天王殿的殿门是大开的,寺外寺内不见有人走动,似乎像是空寺,和尚们都到何处去了?

  “怎么可能?”梁宏突然自言自语。

  “怎么啦?”江右龙女惑然问。

  “消息又走漏了。”梁宏的虎目中冷电乍现。

  “怎么可能?”江右龙女学他的口吻,居然有点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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