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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隘口行人寥落,红日潮升。

  官道折向处的山坡上,路左靠山麓处有五六户农舍,路右有一座歇脚茅亭,行旅在爬山隘之前,可在这儿歇歇脚。

  看看到了午牌初,在茅亭中歇脚的一主四仆已歇了近一个时辰,仍没有走的意思。主人是一个丰神绝世的书生,一双星目厉光的闪闪。令人望之心寒。仆是四个十六七岁的俊美侍童,每人抱着一个紫缎长囊。

  蓦地,远处隘中段一处凸出的山崖顶端林影中,伸出一面红旗迎风挥展了数次,随即隐去。

  这一面,农舍后的山麓密林顶端,也随着出现了旗,依样挥展了数次然后隐去。

  亭中的书生坐正身形,背向官道,展开手中一本书,摇头晃脑轻轻吟哦。

  不久,隘口出现了人影,共有八人,一式村夫打扮,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地,身形雄壮,好人挟着一个破布长卷,大踏步赶向下走。

  农舍中,走出一个樵夫,腰插柴斧,肩上搁着扁担和捆柴草索,敞开前襟走出官道向上走,迎向八名村夫,口中高声唱道:“俺且把,妻财子禄一笔勾,五湖四海任我游……”

  走在最前面的村夫一怔,抬头一看,露出帽下的大马脸,原来是赤煞双凶的大煞岑去非。

  樵夫已到了他身前丈余,不唱了,哈哈大笑道:“去非兄,当家的近况可好?”

  “祖荫兄,你么会在这儿落籍了?”大煞讶然问。

  “唉!一言难尽,没奈何,只好洗手告别绿林啰!飞龙秋雷断了咱们的衣食哪!”樵夫无限感慨地说。

  大煞向后一指,说:“当家的与独角天魔老前辈即将到来,到许州收拾那条孽龙。祖荫兄,随咱们走吧,咱们东山再起之日快到了。”

  樵夫沉吟片刻,一咬牙,说:“好,咱们走。”说完,大踏步转身,一面说:“到许州的路我熟,我领诸位走捷径早些走完黄泉路。”黄泉两字说得含糊,八个人都没听清他说啥。

  不消三二十步便到了茅亭前,樵夫突向亭内叫:“庄主,龙当家与独角天魔随后即将到来。”

  大煞大吃一惊,飞快地解开破布囊拔剑,吃惊地叫:“祖荫兄,你干什么?”

  樵夫哈哈狂笑,跃入亭中说:“诸位,看看这位是谁?”

  书生从容站起,转身,极有风度地背着手,点头笑道:“诸位,别来无恙?”

  “飞龙秋雷!”八个人几乎同声叫。

  秋雷微微颔首,微笑道:“正是区区。诸位,听秋某一言。俗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苦仍追随龙形剑自掘坟墓。诸位如果愿随秋某共享富贵,秋某愿与诸位称兄道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请走向对面农舍,自有人盛意接待。如果有人决定一意孤行与秋某为敌,秋某让他走。言尽于此诸位请便。”说完,转身坐回原位,展书低吟。

  八个人中有六个人走向农舍,大煞也在其中。两个身形粗壮的人,瞥了秋雷的背影一眼,哼了一声,大踏步沿官道下行,隐没在下面的树林中。片刻,林中惨号声震耳。

  秋雷向樵夫若无其事地说:“你走吧,叫他们将脑袋带回庄中示众,尸体就吊在林旁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瞻仰。”

  “属下遵命。”樵夫躬身答,奔向下面的密林。

  这时,隘口人影再现。

  大煞八个人换装掩去本来面目,但后面的人却堂而皇之地赶路,人也有八名之多,独角天魔领先,左面是一个干瘦老人,右面是个大胖子。再后面是青云客,挽一个人梳道士髻年约古稀老人。这老人身高七尺,鹰目钩鼻,高颧骨,薄嘴唇,山羊灰胡,看去阴鸷凶猛,像一头饿狼。脸色苍灰,脚下迟滞,像是久病未痊的人,但掩不住他阴狠凶悍的暴戾神色。他,正是二狂人中的终南狂客崔真,秋雷的师父。

  后面两人年纪都在花甲以上,一高一矮,矮个儿白净无须,像个老女人,也确是女人,只不过穿的是男人的青直裰,不梳髻而挽了个道士结而已。他俩是一对夫妻,一个缺左耳,一个是没有鼻尖的人,江湖老一辈的人,大多不会忘记出身绿林大盗的枫岭双残洪明瑞傅莹夫妇。

  枫岭在闽浙交界处,早年这条闽浙孔道,被他们搞得路途荒凉车马稀。百丈峰也在浙境,龙形剑就是枫岭双残的得意门人,衣钵相传,同是绿林草寇。但龙形剑青出于蓝,近些年来野心勃勃,力争绿林霸主的宝座,几乎成功,比乃师风光得多,可是艺业却未能及乃师十分之七。

  走在最后的人是龙形剑,英雄末路,他的手下死的死逃的逃作鸟兽散,被海天一叟整惨了,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鸟,走在最后垂头丧气,奉先寺后山的败阵令他雄风尽失。

  书生向隘口的来人扫了一眼,说:“把匾安上。”

  四侍童应喏一声,在亭旁丛中拉出一块朱漆大匾,七手八脚挂在亭檐的桁条上。匾上有三个大字:德星亭。

  八个人脚下不徐不疾,看看到了茅亭。一名侍童跃至道中,冲独角天魔大叫道:“德星亭到,家主人有请独角天魔。”

  叫声中,秋雷脱掉长衫,露出里面的紫色劲装,哈哈大笑,接过侍童递来的长剑,豪气飞扬地迎出,朗声笑道:“诸位,秋某留驾。”

  八个人一惊,左右一分。独角天魔桀桀笑,说:“今天是十四,尚差一天哩。”

  “呵呵!一天之差,无伤大雅,前辈以为对么?”

  “提前一天也无不可。咦!这座茅亭是何时改为德星亭的?你小子原来早已存心在这儿送死了。且慢算咱们的账,你不过来先参拜你的师父?”

  青云客冷笑连连,恶毒地死盯着秋雷,扶着终南狂客向前走,在独角天魔的下首一站。

  秋雷早已得到信息,毫不感到意外,笑道:“前辈乃是宇内大名鼎鼎的四大凶人之一,年高辈尊,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之事,好教本庄主失望,太瞧得起你了,其实你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不值得尊敬之徒而已。你奈何不了我秋雷,却找家师的麻烦,可耻!我感到奇怪,你凭什么名列四大凶人之列的?哈哈!你如果认为挟家师为要挟便可万事如意,未免太天真了。”

  终南狂客挣脱青云客挟持,摇摇晃晃地向前走,鹰目中厉光四射,在丈外站住了。

  秋雷一怔,看样子,终南狂客并非被人所制,而是自愿跟随独角天魔来的哩!

  他怕独角天魔乘机进击,不敢行四拜迎师礼,仅长揖到地,说:“恩师万安,徒儿拜揖。”

  “畜生!你竟不下拜?”终南狂客怒叫。

  “大敌当前,恕徒儿从权。”秋雷躬身答。

  终南狂客伸出发抖的手,指着他切齿道:“你好,想不到我将你从火剑刀影下救出,养大,教养成人,你却做出这种比禽兽还不如的行径,天理何存?畜生!你……你好毒的心肠,你……”

  “师父,如果是独角天魔使你老人家昏神……”

  “呸!你这畜生做得好事,行同枭獍,还敢血口喷人?我如果没有瑞老派去请我的人伺候,早已死在你的九转穿肠散下了。瑞老派人到狂庐请我,恰好我毒性发作不足两个时辰,承他们认鬼门关内将我拉回,同时派人急请瑞老至终南相商,带来了解毒药。可是晚了些,我已经成了废人了。畜生!你好狠毒的心肠,在我那儿呆了两天,你为何在我的酒中下毒?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我不许你招摇过分么?即使如此,你也用不着下此毒手哪!我发觉你另具绝学,只责备了你几句,难道就为了这件事你便要置我于死地?十余年来,你我名虽师徒,其实我视你如子,身兼严师慈父之职,费尽心力,却教养出这大逆不道的畜生!我好恨!好吧!你有种便戮我一剑。自作孽不可活,畜生!我看你能横行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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