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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这位胖大汉生得肥头大耳,腰粗圆腹如鼓,红光满面,身材高大,但举止如飞,脚下毫无声响发出。穿一袭灰直裰,衣领敞开,露出颈胸之间三角形的细皮白肉。腰上系了一根已泛灰色但色泽未褪的双层大缎带,极像行裹。脚下是多耳麻鞋,光着脚丫子没穿布袜。

  大袖飘飘,脚下如行云流水,一面飘掠,一面龇牙咧嘴笑容满脸,但没有笑声发出,大眼中也泛着笑意。金四娘早先见玉虚子已超前半里地,眼看要奔入参天古树林,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全力狂追,她不信玉虚子有任何反击的绝活。

  奔到山峡口,她心中一惊。玉虚子远远倚树相候,小径中站着一个狞恶可怕的老太婆。她认得,这老太婆正是江湖中人人头痛的二狂人之一的豹面乞婆。老太婆一生行事亦正亦邪,亦恶亦毒,任性而为,不问是非,狂性一发,的确可怕,凶悍残忍,不问是非,最经不起唆拨,喜欢别人奉承,稍有拂逆,她便反脸不认人。看光景,老乞婆定然已被玉虚子唆动了。

  金四娘不得不防老乞婆,因为老乞婆已修为至化境了,除非利用食物下蛊入侵内腑,以虫豸放蛊是否能在老乞婆有备时奏效,大成问题。假使毒蛊无效,她便得凭真才实学和老乞婆拼骨了。她知道老乞婆古怪,先入为主的性情尽人皆知,先碰上老乞婆的人如果应付得宜,准占便宜,其他的人任你舌底翻花,老乞婆也听不入耳,有理说不清,愈说愈糟。

  大敌当前,她为了自己的武林声望,绝不能回避,恐怕想回避也不可能,老乞婆绝不会善了,只有放手一拼。她缓下脚程,一步步想前走,一面火速调息,争取恢复精力的时间。

  她身后的胖大汉,也缓下脚程,亦步亦趋,脸上笑容依旧,但眼中已泛起戒备的神色。

  玉虚子身后十来丈一株古松上,一个天蓝色身影躲在横枝上向下瞧,借枝叶隐身,居高临下虎视眈眈。他就是秋岚,正缓缓取出黑巾蒙上脸面口鼻。

  双方逐渐接近,空间里,紧张的气氛迫人。豹面乞婆屹立如山,像一头窥伺着猎物的凶猛金钱大豹,怪眼中厉光四射,左手缓缓握住了破海碗。

  金四娘脚下一步一落实,缓慢地一步步接近,粉脸上每一颗细胞似乎都凝结了,香汗渐止。

  八丈、七丈……五丈,双方的神情都十分古怪。胖汉在五六丈外止步,双手捧腹含笑作壁上观。玉虚子徐徐行功调息,双目注视着双方的变化,心中暗暗高兴,看来,金四娘碰上硬对手了。

  三丈、两丈,金四娘站住了。豹面乞婆脸色阴沉,双目凝视着金四娘,阴森森地说:“你可以再调息片刻,老身绝不乘人之危。”

  金四娘已恢复了元气,冷冷地接口道:“老乞婆……”

  刚说了三个字,老乞婆一声怪啸,披散的银发无风自舞,身形似电,飞扑而上,拐杖破风厉啸,来一招“力劈华山”,拐杖未到,相距三尺外,潜劲已排山倒海似的袭到,声势之雄,委实令人惊心动魄。金四娘向右疾飘,避开一拐了。

  豹面乞婆身形倏转,声拐合一迫进,“指天划地”再次抢攻,捷逾电光石火。

  金四娘不再闪让,龙吟乍起,长剑出鞘“拂云扫舞”以攻还击,猱身上扑。

  “铮铮!”暴声乍起,火星飞溅,两人同向侧飘。

  “呔!”豹面乞婆叱喝,双足点地立即反扑,“铁牛耕地”改攻下盘。

  金四娘剑向下沉,“金针定海”剑挡拐杖,人乘机迫近。

  “铮!”一声爆响,剑拐第三次相交,这一次双方的兵刃皆未震开,似乎吸住了。

  金四娘暴进两步,一声娇叱,剑顺拐上拂,猛抽疾拖急带,脱离了拐上的无穷吸力,猛地撼向老乞婆的胯骨和右腿。这一着相当狠,如果顺杖拂上,老乞婆要丢掉三两个手指头,或者腿胯挨上一剑。

  老乞婆功臻化境,浑身刀枪不入,但对方的功力修为似乎不逊她,她不敢冒险以身挨剑,拐杖向外一震,身形左移,便轻易地化去对方的贴身狠着。

  两人措肩而过,都留了心,突然在相错的剎那间,两人的左手突然不约而同扭肩拍出。

  金四娘的掌心,一星金影触目。老乞婆不是掌,她手中有破海碗,凶狠地砸出。

  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两人已贴身相搏,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招发便生死已判,任何变招的机会都不会有了,除非撤招退避。两人都不甘示弱,恰好招式相同,接上了。

  “啪!”暴响震耳,碎片激射,罡风呼呼,潜劲四散,将气流激得虎虎生风。

  人影乍分,金四娘飘迟八尺,剑垂下掌前伸,脚下踉跄了两步,额上又现汗迹,但站稳了。

  老乞婆也退了两步,上身一阵恍动,以杖支地,左手五指不住伸缩,像个鸟爪,破海碗已炸裂,掌中连一片碎屑也未留下。怪眼中厉光闪闪,死盯住金四娘徐徐后收助手,颊肉不住抽搐,一字一吐地叫:“咦!你会金针掌绝学?”

  金四娘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傲然地说:“你很了得,碗破而不伤手,难怪敢强出头架梁,不妨再接我两记金针掌。”

  “天下间能击碎老身手中碗的掌力,也只有金针掌。”老乞婆点头自语。

  “老乞婆,你真要插手管这一档事?”金四娘厉声问,一面举步迫进。

  老乞婆撇开话题,问:“金神金祥与你有何渊源?”

  金四娘也不予作答,说:“你小心了,掌剑齐施,毒蛊亦出,接我雷霆一击。”

  老乞婆淡淡一笑,说:“不必用那些小虫豸在老身面前献宝,除了老身的一双眼睛,任何毒虫或内家掌力亦难伤我,只有你的金针掌老身有些顾忌而已。说,金神金祥与你有何渊源?说出来免得自误。”

  “乃是家祖。”金四娘傲然地答。

  老乞婆收了杖,点头道:“哦!难怪你也姓金。令祖早年行道江湖时,曾对老身那死去的老伴有援手活命之恩,老身岂能忘恩和你动手?适才得罪,休怪,令祖一向可好?”

  金四娘心中一宽,收剑道:“多承动问,家祖朗健如昔。公良婆婆,是否肯让我活剥那牛鼻子老道?”

  老乞婆桀桀笑,怪叫道:“好啊!我替你擒住他……咦!他走了?”

  玉虚子早已看出危机,老乞婆不再动手,他便知不妙,像兔子般溜之大吉,钻入林中走了。

  金四娘恨恨地骂道:“追!这狗东西可恶已极,绝不许他活着。”

  两人正待追赶,胖大汉却哈哈一笑,缓缓走近说:“追不及了,山深林密,藤萝如网,老道已远出三五十丈外了,怎追得上?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老道为人其实也不坏……”

  “这人是谁?”老乞婆怪声怪气地向金四娘问,语气中充满不悦,打断了胖大汉的话。

  老乞婆以为胖大汉是金四娘带来的帮手,金四娘却以为是过路瞧热闹的闲人,老乞婆这一问金四娘仔细向胖大汉留意打量,摇头道:“不知道。唔!似乎有点像……像西安府柳家的人。”

  老乞婆怪眼连翻,怪叫道:“不错,西安府柳家有这一个人,胖得像条该宰的猪,叫什么……”

  “叫笑弥勒柳文华,中州许家中州的儿子许钦的内兄,江湖上穿绣凤衣以美见称银凤许淑真的舅舅。”金四娘报出一大串名号,口气中有揶揄的成分。

  “唔!不错,是他,听说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好人哩!”老乞婆也怪声怪调地说,然后向笑弥勒叫:“喂!你是不是姓柳的小子?”

  金四娘目光落在远处,并举手相召。北面小径远处,秋雷正如飞而来。

  笑弥勒点头笑笑,答道:“小可正是柳文华,浪得虚名,不敢当大好人之誉,玩世不恭倒有些儿副实;但在两位江湖成名英雄之前,怎敢玩世,又怎敢不恭?”

  老乞婆没听出他话中的嘲弄意味,心中大乐,格格怪笑得意得说:“话倒说得相当令老身满意,你总算没白活了这几十年。喂!听说你那位亲家翁不甘寂寞,也想重出江湖现世,可是真的么?”

  “那有此事?一个在刀山剑海中闯荡江湖大半辈子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封剑归隐的机会。见了刀剑就心惊胆跳,怎会破誓重出?江湖是非之地、蜚语流言不听为是。”

  “你有何事要到这处穷荒之地鬼混?”

  “小可有事请求金姑嫂而来……”

  话未完,秋雷到了,相距十丈外便高声大叫:“金姐姐,休放走了那该死的胖子。”

  “怎么回事?”金四娘高高声问,扭头瞥了笑弥勒一眼。

  笑弥勒耸耸肩,接口道:“在下向他打听姑娘的消息,他气势汹汹语出不逊,在下和他松松筋骨而已,小事一件。”

  说话间,秋雷已经奔到,一声怒吼,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攻八掌踢了三脚。

  笑弥勒嘻嘻笑,一双大手左盘右拨,八方游走,从容化去秋雷凶狠无比的八掌三脚,一面叫道:“小老弟,住手,我有话说……”

  金四娘立即截出,急攻三掌叫道:“擒下你之后,再说并未晚,要不你乖乖投降。”

  笑弥勒粗重的身子旋舞如飞,居然在两名高手的抢攻下进退自如,一面大叫:“且慢动手好不?在下有话说。小兄弟,原来你就是飞龙秋雷。”

  秋雷并未住手,攻得更急,一面怒叫:“秋雷早知道你是西安柳家的笑弥勒,你瞎了眼,却不认识秋某,向秋某问讯那么轻狂无礼。没话说,秋某要揪下你的耳朵作为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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