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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店中第一台食桌四周,坐了八个青帕包头,青直裰灯笼裤的粗野大汉,一个个捧腹狂笑。近店门的一个大汉怪眼一翻,双手叉腰站起迫近,狂傲地、怪声怪调地问:“怎么啦?我的铁头张爷,你骂谁是狗东西?可能阁下是狗养的,才嗅得出人身上有狗味,同类嘛!”

  铁头张三年青气盛,但一看对方全是七柳湾的人,无名孽火消了一大半,不是消,是强压下去的。

  但大汉的话委实令人受不了,不由他不火光,冷笑一声,咬牙道:“谁泼的酒,他必须抱歉的。”

  “如果不呢?”

  “咱们一比一,还我公道。”

  “哈哈哈哈!”大汉怪笑,扭头向同伴们亮声叫:“哥儿,你们听见没有,铁头张三瞎了眼了,硬往酒上撞,却怪二爷我泼他的酒。还要二爷道歉,更公然叫阵哩!哥儿们,你们说,答不答应?”

  七名同伴全都推椅站起,尖声怪叫:“不答应,要他爬下来赔不是。”

  大汉向铁头张三耸耸肩,摊开两手做鬼脸,说:“张爷,他们不答应,奈何?依我看,你还是赔不是……”

  铁头张三知道讨不了好,双拳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还是忍下这口恶气免得吃眼前亏,冷笑道:“张某记下了,走着瞧。”

  说完扭头便走,伸手去掀帘子。

  大汉大叫道:“站住!没赔不是想走?”

  铁头张三不加理睬,手已触及帘子。

  大汉疾冲而上,一拳横飞,同时暴喝:“狗养的……”

  铁头张三骤不及防,“砰”一声拳中腰胁,他踉跄两步,第二拳又到了。

  他忍无可忍,猛地挫身猛旋,让来拳掠顶而过,势如疯虎双掌向上分,护住头面,也架住大汉的双手,“噗”一声闷响,一脑袋顶中大汉的胸腹交界处。

  “哎唷!”大汉叫,身形倒撞而退。“克砰!”撞在后面的八仙桌上,“哗啦啦啦”碗碟翻身。

  铁头张三扭头撤走,正想掀帘而出。

  晚了,两名大汉已从左右抢到。三四名也随后跟上,走不了啦!

  一路大乱,铁头张三只好拼命,拳脚交加,店中鸡飞狗走一塌糊涂。

  骡车的木门悄然而开,一个俏丽的少女一跃出厢。好美!十六七岁正当时,好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眉目如画,消丽脱俗,青袖劲装,同色披肩,带剑,风尘仆仆。

  她一看斗殴的地方是小食店,怎能进去?一怔之下,脚下迟疑。

  小食店距车店不过二三十间店面,车行大门口有伙计在张望,见行里的骡车突然半途停住,岂不可怪?伙计一声吆喝,立即纠集了六七名伙计,急急抢来。

  可是他们来晚了。

  双拳难敌四手,铁头张三击倒了三个人,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头脑有点昏沉。一不留心的,“啪”一声爆响,有人用一只酒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他的绰号叫铁头,但到底不是真用铁所打成的,洒壶是锡制的,沉重而不易碎,一击之下,他摇摇晃晃向下坐。

  四名大汉一拥而上,分抓住他的手脚,其中一人怪叫:“一、二、三,去他娘的。”

  “嘶拉!”门帘随铁头张三飞出店外,“砰”一声抛跌出丈余,几乎将少女撞倒。

  看热闹的人逐渐聚拢,见店中有人跌出,纷纷向外退。

  “怎么回事?”少女吃惊地问。

  铁头张三已说不出话来,在地上狼狈地挣扎呻吟。

  五大汉涌出了店门,一个气冲冲地叫:“把他带回七柳湾,你这狗养的可恶。”

  五个人同向地下的铁头张三抢,要抓人。

  少女伸手虚拦,娇喝道:“不许动手,有话好说。”

  一名大汉毫不客气,一脚踏住铁头张三的小腹,叫:“李姑娘,回去管贵店的人,少在这儿鸡猫狗叫,轮不到你一个大闺女强出头。去叫你那位爪子厉害的店东来说话,或者到七柳湾来讨人。”

  少女当然不愿意,但有理说不清,她怎么能和这些蛮汉动手推推拉拉?急得粉脸变色,说:“你们讲不讲理!你们先用酒泼人,再倚众逞凶,未免欺人太甚。不许动手!”

  大汉挺胸凸肚往前凑,他谅李姑娘妇道人家,绝不敢用手阻挡,挪开腿,沉下脸,冷笑道:“讲理?和你们这种人讲理,贵店伙把咱们的人放倒了三个,你还讲理?再啰嗦连你也带上,滚开!哥儿们,把这家伙带走。”

  四大汉上前拖铁头张三,声势汹汹。

  李姑娘忍无可忍,尖叱道:“谁敢动他手?住手!”

  “呸!”大汉的臭口水迎面向姑娘吐去。

  姑娘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扭头纵身跃上车座,一把抓住赶车长鞭向下跳,迅速如风一般。

  “叭叭叭叭!”鞭声震耳,鞭丝划空之中慑人心魄,丈二圆径中,鞭影夭矫如龙。

  “哎……哎……唷!”五大汉乱蹦乱跳,有两个倒在地上乱滚,痛苦的号叫像是杀猪般刺耳。

  姑娘一手抓起铁头张三的腰带,飞身上了车座,将人放下抽出手来控缰,“叭叭”两声鞭响骡车急冲,看热闹的人纷纷走避。

  “好厉害,李家这位千金小姐,老天爷!她找得到婆家才是怪事。”有一个看热闹的人怪叫道。

  骡车飞驰,迎上了赶来声援的大群店伙计,姑娘叫:“回去再说,不许多事。”

  人车一窝蜂进入店门,街上仍然闹轰轰地。

  出西门五六里地往右折,便是李府的所在地葛村了,用马儿代步,半个时辰便可跑一趟来回的。

  末牌初,八匹健马疯狂似的卷入西门,大街上放马狂奔,直驰入店中。鹰爪李豪和他的朋友闻讯赶来了。以往双方冲突,名义上与七柳湾无关,这次算是首次与七柳湾的人冲突。

  他知道,对方开始发动了,危机迫在眉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须会来,是时候了。

  鹰爪李豪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但泥菩萨也有土性,狗迫急了也会跳墙,这些天来他忍够了,也横了心啦!但迫于现势,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让他舒口恶气,好友神拳陈校还未赶到,他必须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激动,委曲求全承受即将到来的厄运。

  二进厅,十余个人忧形于色。姑娘坐在下首,万分焦虑地说:“爹爹,怎么办?师父他老人家说,明后天才能赶来,但姓秋的却提前发动了,如何是好?”

  鹰爪李豪摇头苦笑,说:“你陈伯伯也要明后天才能赶到,看来,除了逆来顺受多加忍耐之外,毫无良策,先拖两天再说。”

  “如果他们不愿拖呢?”

  “作最坏的打算,和他敷衍。不成,为父先和他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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