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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据说,船将沉,老鼠都会预先知道,逃得精光。万家生佛与拔山举鼎不时冲突,追随他的人死伤惨重,声威日堕,将近日薄崦嵫。

  那些仍怀有侠义肝胆,敢与拔山举鼎拼骨的人,纷纷转投乾坤一剑公孙宙;因为公孙宙经常把拔山举鼎逼得手忙脚乱暴跳如雷,经常获得小胜。实力互相消长之下,万家生佛身边的人愈来愈少。人多人强,英雄是人捧出来的。事实上,乾坤一剑已取代了万家生佛的武林领导地位,再拖下去,要不了多久,万家生佛鞠躬下台,指日可待。

  总算不错,总算还有一些够朋友重义气的朋友,仍然死心塌地追随在万家生佛身边,同甘苦共患难,不肯离去,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这局面能维持多久,谁也不敢预料。也许有那么一天,这些人也会像将沉了船的逃鼠,逃得精光大吉,转投乾坤一剑与拔山举鼎一众走狗周旋。

  现在,碧湘老店虽然是安全的,但也可能更为凶险,反抗走狗的主将在此落脚,任何凶险的事皆可能发生。

  总之,不发生冲突便罢,发生了,绝不会是小冲突,而是大灾祸。

  他不走了,叫来店伙,买来一些衣裙,打发销魂菊带了翻天鹞子滚蛋。

  这些事,瞒不了有心人。

  有心人只看到他房中有美丽的女人走出去,而这女人不是泛泛女流,不幸的是,知道这鬼女人底细的人真不少。

  闭上房门,他留心外面的动静,坐在桌旁,颇为用心地察看到销魂菊遗留下来的那株怪菊花。

  是用一种奇特的怪纸制成的,制得巧夺天工、花托内盛了水,纸制的花瓣徐徐吸满之后,束成花蕊花苞,放在通风的地方或阳光下,花瓣的水份挥发,逐层干燥,也就逐渐绽放,构成一幅奇妙的图案,令人注视久了,即发出催眠(离魂)作用。如果要加强效果,花蕊中可置放迷魂药物,双管齐下,威力倍增,触及花朵非倒不可。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他总算获得一次宝贵的经验,那就是:不要对奇异的事物好奇,也不要对不明的事物掉以轻心。

  外面有人来来往往,人声此起被落。旅客落店,这是正常的现象。

  久久,他听到了熟悉的语音,熟悉得令他心跳加剧,令他心中暗惊。

  “老天爷!这白痴害人不浅。”他悚然自语:“高嫣兰,你万花山庄终于被拉下水了,哀哉!”

  来拜会万家生佛的人,赫然是公孙云长和高嫣兰。两人冲破封锁线回到城内,得到万家生佛抵达的消息,便相偕前来拜会。

  乙字一排客房,全由侠义英雄们包下了,中间有一座小小会客室,作为旅客接见外客的活动处所。

  通常,女客是禁止在客房接见外宾的,只能在会客室相见。

  会客室中,侠义英雄们济济一堂。

  公孙云长是武林后起之秀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与万家生佛保有良好的友谊,与其他的人更是道义之友。

  高嫣兰也不算陌生人,在座的人中,就有不少是眼看着她长大的武林前辈,与她老爹天马行空高骏交情不薄。

  万家生佛也秘密派有先遣人员,和追踪侦查走狗动静的眼线,对岳州的情势略有概念,但不够深入。

  公孙云长花了不少工夫,将到达岳州后所发生的变故一一说了,等于是为万家生佛提供最可靠的消息。当然,他把自己灵智大开、武功突进的事隐下了。

  有关姓卓的神秘少女与快活刀,逼公孙云长两人夜袭杨家的事,万家生佛大感诧异。其他高手名宿,也猜不透神秘少女的来历。

  坐在万家生佛下首的一位长了一张朴实面孔,留了山羊胡的人,在引见自称姓何名方,一位籍籍无名的小武师,默默地听完诸人的意见,便以平静的口吻说:“其实,有人向走狗们袭击,不足为奇,天下间恨透了狗官,仇视助纣为虐的走狗,意在向他们报复的人,为数甚多。姓卓的胁迫公孙少堡主与高姑娘一同前往,可能要藉少堡主的身分,以便自壮声威。至于他们的来历,从快活刀上恐怕不易找出线索来。”

  “何老弟,快活刀的传闻,人言人殊。”

  万家生佛说:“真正的刀主是谁,世间知者寥寥无几,的确不易找出线索来。”

  “但听公孙少堡主所说,快活刀不止一把。”

  何方淡淡一笑:“而且人手一把,更不易查啦!不过,有关虎纹衣裤的事,兄弟倒有一点线索。”

  “何老弟听说过?”

  “不是听说过,而是见过。”何方一语惊人。

  “见过?”公孙云长意似不信。

  “那是三年前……不,四年前的事了。”

  何方的语气毫不激动:“在下途经夔州,在一座断崖下发现一只遗落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些山行的必需杂物外,其中就有那么一套虎纹紧身衣。”

  “那并不能证明什么,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遗失一个包裹,旅客遗失包裹更是平常。”公孙云长提出反驳理由。

  “但在那地方遗失却不平常,那地方不是旅客必经之道。包裹中的山行物品,像抓地虎快靴、爬山索钩、保暖背心、油缎防水衣、蒜头、盐……分明是住在附近深山的人,不小心失足掉落或被树枝勾落的。这是说,穿这种吓人虎纹衣的人,可能住在夔州附近的山区内。那一带人迹罕见,千山万峦猛兽成群,绝大多数是千万年来无人到达的原始丛莽,也是化外之民生息的好地方,亡命之徒苟活残喘的好所在。”

  “唔!值得查查看。”一位四方脸的人说。

  “查什么呢?”何方摇头:“不管那些人是何来路有何图谋,至少,他们是与咱们站在同一边的。”

  “不错,快活刀口碑太差,这把妖刀的主人杀孽太重,但只要咱们不与他联手,谁会怪咱们呢?因此,公孙少堡主,你最好离开他们远一点,不然……唉!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风声必定已经传出,恐怕不会有人谅解你的所为,也没有人肯相信你是被迫的。”

  公孙云长脸色大变,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贤侄。”万家生佛说:“这件事,你真得花费口舌,与令尊的同伴解释。”

  “目下该先办的事,是与那位庄怡平的人谈谈。”何方转变话题。

  “那家伙是走狗的奸细。”公孙云长大声说:“每次我和高姑娘身陷危境,都有这家伙在场。”

  他在叙述近来的经历时,很少提及庄怡平,这时正好把攻击的矛头指向怡平身上。

  “等见到他之后……”

  “他就住在对面客房。”公孙云长用手向外一指。

  “你是指那位年青住客,就是庄怡平?”万家生佛颇感意外。

  “不错。”

  “哦!威灵仙的姘妇销魂菊,不久前曾经从他房中出来。看来,贤侄所指不无道理。可是,神箫客老前辈嫉恶如仇,虽则玩世不恭,但义理分明,他怎会与姓庄的走在一起,与走狗们周旋?”

  “姓庄的伪装有术,他并不是神箫客的伴当,而是临时凑在一起的人,焉知他不是有意假冒伪善,暗中监视神箫客的人?”公孙云长乘势攻击。

  高嫣兰低下头,不言不语,对公孙云长攻击怡平的话置若罔闻。在理智上,她知道公孙云长言不由衷,甚且过分。但在感情上,她不反对公孙云长任何意见。而身陷情网的男女,是只重感情而没有理智的。

  公孙云长的意见,在这些人中有极重的分量。这一来,等于是截断了万家生佛与怡平联手的途径,甚至可能化友为仇。

  糟的是销魂菊的确是从怡平房中出来的。

  “我会小心他。”万家生佛说:“无论如何,我得找他谈谈。”

  怡平并不知道那人在谈些甚么,他在留心动静,等候变故发生。九幽客一群走狗在邻院潜伏,很可能有些甚么变故发生。

  直等到申牌初,仍然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邻房原来两位姑娘所住的客房,住进四位旅客,店伙在加床帐,内外间各住两位客人。

  他看清这四个中年旅客的相貌、穿着、眼神、气概、举动,不由疑云大起,凭他的江湖经验,他本能地看出某些征候可疑。

  他出外跑了一趟,通知神箫客他留在店中的打算。

  神箫客一听万家生佛来了,而且与公孙云长、高嫣兰住在一起,不由摇头叹息。

  高嫣兰与万家生佛走在一起,万花山庄不介入纷争的超然地位,已因而消失,拔山举鼎已有充分的理由,向万花山庄予以无情打击了。

  傍晚时分,旅客更多了。

  整个碧湘老店闹哄哄,晚膳毕,有不少旅客在天井里乘凉,三三两两坐在四周的廊阶聊天。

  他在房外的廊楼下一靠,悠闲地留心旅客们的谈话内容。

  有些人谈旅途的风光和奇事异闻;有些人谈生意;有些人谈食物;有些人谈风月。

  柱那边,靠上了另一个人。

  “庄老兄。”这人说话了,大概早已打听出他姓庄,接着道:“消息传出去了吗?”

  语气有火药味,但他听得心平气和。

  “用不着我姓庄的传。”他的语气不带火气:“隔院那位大名鼎鼎、功臻化境的九幽客吕杰,带了七八个行家眼线,权充跑腿的探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如果不将消息传出,岂不成了庸才?”

  “那么,阁下所司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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