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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看来,这件事得劳动程大侠攘臂而起,召请白道群雄前来主持缉凶事宜了。”甘梅芳姑娘说:“昨天晚上,城外江家死伤十三个人,江大爷也丢了一条手臂。再这样闹下去。本城的人胆都被吓破啦!程大侠,这件事……”食厅外面本来有两名健仆听候使唤,但这时却失了踪。门开处,寒风灌入,炭火熊熊温暖如春的食厅,气温陡降。“这件事他不敢管。”进来的赵九一面说,一面掩上厅门:“除非他真的瞎了眼聋了耳,根本被财色迷昏了头。或者,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六个人大吃一惊,惊觉地推椅而起。“你胡说些什么?”追魂夺命刀厉声问。赵九手中抱了一只大布卷,灯光下,一双虎目冷电四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赵九阴森森地说。“你是赵九……”

  “谁都知道我是赵九,这位长拳快腿更知道我是赵九。”赵九取出那块信牌,啪一声丢在食案上:“你真要管,那就管好了。一个多月前,冷刃雷珠经过此地,目击杀人凶案发生,但看了符牌,他乖乖地放弃了侠义道的宗旨,在威胁下低头。论声誉地位,不客气地说,你比冷刃雷珠差了一大截。论武功艺业,你根本就不能比。说吧!你敢不敢管?”

  “你……你是弥勒教的人?”追魂夺命刀脸色大变。冷刃雷珠名列白道八大高手,他追魂夺命刀还不配名列武林龙虎榜,真正面对可怕的凶险,他比冷刃雷珠更怯懦。“我只问你敢不敢管。”赵九厉声追问。冷刃雷珠当时虎头蛇尾溜走,现场只有三个人,而一个黑道霸主也有怯念,随着认栽脱身事外,在颜面上不算太难堪。而今晚,追魂夺命刀所面对的人,比那天复杂得多,尤其还有两位把他捧得快上天的美丽女人,他的脸往那儿放?似乎,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宁可输掉命,不能输脸面。他发出一声兽性的低吼,愤怒地脱皮袍。

  “我替你备有兵刃,刀,但不是你的金背刀。我没空到你房中拿,只怪你有女陪酒不便带刀。”赵九步步进逼,解开大布包往前面一丢:“你选好了。”有八把刀剑,大概赵九把所有警哨的兵刃都缴来了。赵九的手上,有一把刀,最普通的狭锋单刀。追魂夺命刀抓一把厚背单刀,刀在手,激动的神色立即平静下来了。这是高手们经过千锤百炼的成就,趁手的兵刃可令自己神智清明,情绪冷静;操刀杀人激动如狂,那是无知的匹夫的妄动。“你们。”赵九向长拳快腿三男二女说:“赶快找趁手的兵刃,你们不是看热闹人的。你们五个人的底细,赵某半个月前就摸清了。你们已接到指示,必须不择手段送赵某下地狱永除后患,现在正是机会,正好组成六合大阵,你们还等什么?”

  赖沧海第一个上前,取了一把单刀。薛雄善用剑,冷冰冰的剑重量正好趋手。当最后一个人黎春华姑娘拾剑后退的瞬间,追魂夺命刀突然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人如狂风刀似奔电,用上了夺命三绝招,利刃破风的厉啸令人惊心动魄,劲道之猛招法之雄,奇,委实惊人,追魂夺命刀的绰号名不虚传。赵九的刀伸出了,冷静得像个没有知觉的人,那双映着灯光冷电四射的怪眼,似乎更大更黑更亮,伸出的刀毫无异状,既没有刀气发出,似乎也没注入内劲,迎着疯狂光临的熠熠刀光慢慢伸出,屹立如山没有闪进移动的象迹,冷静得极为反常。

  “铮铮铮……”数声急剧暴震传出,震耳欲聋,火星直冒,破风的厉啸更烈十倍。追魂夺命刀的招式太快太狂,旁观的人无法看清招式,只看到可怖的刀光疯狂地闪烁,人影快速地移位。当最后一声暴震传出,人影脱出纠缠,倏然急分。追魂夺命刀飞退丈外,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旁观的五男女,也算是武功已入流的高手,虽然看不清追魂夺命刀的神奥浑雄刀法,却看清赵九的屹立身影,双脚丝纹不动,仅用手中刀胡乱地挥拂,把攻来快速如雷霆的刀招一一对死、化解,但并未反击回敬。“你其实接不下赵某三两刀。”赵九的话字字冷森:“夺命三招如此而已。好,你也接我一刀。”追魂夺命刀再蠢,也知道自己绝对接不下对方一刀。刚才自己的绝招在对方信手挥拂下瓦解,破绽百出,如果对方乘隙反击,只要一下子就可以要他的老命。

  “不……不要过来……”他惊怖地后退,嗓音走了样。赵九刀垂身侧,像逛街一样举步接近,似乎忘了四周虎视眈眈的五个男女,全身毫无戒备地暴露在刀剑下。蓦地传出长拳快腿一声急叱,五男女同时看破好机疯狂进攻,刀山剑网乍合,焦点正好在聚力的中心。赵九的身影一幻、再幻;单刀一闪、再闪;最后但见刀光急剧地交叉飞旋,电虹闪烁,风吼雷鸣,破风声令人闻之心胆俱寒。五男女在可怖的刀光中萎缩、打旋、叫号、摔倒……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天啊……”来不及加入的追魂夺命刀用干嚎的嗓音狂呼:“传说中的大天殛,大……天……殛……”在狂呼声中,丢掉刀浑身战抖,骇绝地扭头狂奔。五男女散躺在四周,在自己的血泊中呻吟挣扎。

  赵九丢掉刀,转身大踏步出厅而去。追魂夺命刀在房中发狂般收拾行囊,房门口站着长拳快腿的一名徒弟。“程大侠,你干甚么?”徒弟问。“我……我要回……回家……”他语不成声。“这里的事未了,你能为人谋而不忠吗?”

  “我……我不……不敢管……”他将衣物塞入包裹。“你这懦夫!”

  “我……我是的。你……”

  “我的地位与家师相等,家师的一举一动皆由我向上面秘密禀报。”

  “上面?什么上面?”他开始摘下挂在床头的刀。“你知道得太多,你不能走。”

  “我要走……呃……”他向床上一仆,脑袋破了。长拳快腿五男女都没死,每个人胸腹皆挨了刀,但伤了肌骨而未波及内腑。可知赵九这招大天殛手下留下情。

  江家别墅前院的建筑格局,与普通大户人家的型式大同小异。屋前,面南的大院门开在东侧的青龙位。进门是小院照壁,西折便是通向前院的另一座拱门,进门便是可停车马的前院。院北首,是宏丽的大门;南首,是门子、仆役、长工……下人的居处。这是说,要登堂入室,得走上好半天,多多少少有点候门一入深如海的味道,有钱人家就喜欢这种派头。小人物如果想求见主人,那可不是容易的事,不知要经过多少座门,多少院子。大门环被叩得怪响,久久,沉重的院门拉开了一条缝。“谁呀?你是……”门子锐利的目光在来客身上转。“是我。”来客解开风帽掩耳往上翻,露出本来面目。“你?你是谁?你找谁?名帖呢?”

  “找江南震,没有名帖。”

  “什么?你到底是谁?”门子恼火了,这位客人既没有车,也没有轿,怎敢呼主人的名字?

  “赵九。”

  “天啊……”门子像是见了鬼,门忘了关,扭头狂奔。“赵九来了,赵九来了……”赵九淡淡一笑,伸脚拨开门,泰然举步跨入。江宅大乱的情景,是可想而知的。他到达宏丽的大门前,阶上阶下与院对面,已涌到不少人,但没有人敢出面阻挡,这些下人们,手中都没带有刀枪。三座大门闭得紧紧地,门廊站着四名佩刀大汉。“你们如果想阻止我,”他举步登阶,向已掣刀在手的四大汉说:“我不杀你们,只砍掉你们一条手臂,我赵九说话算数。”四把单刀完成了攻击准备,但四双怪眼中有惊恐的神情,持刀的手微抖,大概天气太冷,冷得发抖。“我要找江南震。”他一步步上阶:“他如果不招出他的坛主是谁,哼!白天,他逃不掉的。”

  “转身!”身后传来刺耳的沉喝声。他在第六级石阶止步转身。阶下,阴魂不散的三棱刺,六亲不认的链子枪,正在等候着他。四周,那些穿得臃肿的仆人长工们,双手笼在袖筒内袖手旁观,人数不少。“你不该白天来。”阴魂不散阴森森地说。“以后,在下不论何时都会来。”他抖开披风,手按在那把毫不起眼的斑剥钝剑上:“江南震没有死,他逃得快,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必须招供。”

  “你阁下得通过在下的一关……”

  “在下正有此意……”他抢着说,剑出鞘人已下阶:“三度相逢,阁下阴魂必散。”

  “铮!”三棱刺硬接来剑,兵刃不仅没有崩开,反而吸住了,双方都想压偏对方的兵刃,以便取得中宫长驱直入,但似乎劲道相当,势均力敌。

  六亲不认将统子枪抖得卡啦啦怪响,从侧方逼进。“姓赵的,休怪在下六亲不认,你认命吧!你是咱们的财神爷。”六亲不认怪叫,枪立即吐出,链子抖得笔直,劲透枪尖,软兵刃成了硬枪,吐出的速度有如电闪。一声沉叱,赵九推剑右闪,三棱刺突然飘退,传出慑人心魄的啸鸣。“叮!”剑奇准地击中枪尖,枪尖震得向斜上方急荡。人影狂野地扑上了,赵九身剑合一走中宫突入,剑尖已光临六亲不认的胸口。电芒一闪,三棱刺重新反扑,抢救陷入绝境的六亲不认,三方的攻击速度,快得令人目眩。一声惊叫传出,六亲不认仰面摔倒侧滚,左胸挨了一剑,危极险极,假使后倒稍慢一剎那,后果不问可知。三棱刺也贴赵九的左肩后擦过,披风和内穿的皮袄皆被划破,背肌也可能受了伤。绝顶高手拚命,不攻则已,攻则必中。

  “铮!”剑封住了致命的第二刺。人影骤分,各自侧方飞退丈外。两个仆人打扮的人,一高一矮,突然向急剧追来的赵九背影扑上,青芒先从矮身材的人左袖内飞出。两人身上臃肿的棉袄下,同时出现匕首的光芒。“杀!”赵九身形末止,突然大旋身利用暴退的冲势,发招行雷霆一击。青芒已先一剎那没入他的左腰。高身材的仆人没料到他能突然旋身,百忙中伸匕招架,匕应剑碎裂而飞,剑无情地划破了咽喉。剑芒顺势折射,找上了矮身材的仆人。“不许插手……”阴魂不散厉叫。身形落地立即狂冲而上。矮小身材的仆人心胆俱寒,扭身斜向仆倒,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剑的锋尖致命一击。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赵九一跃三丈,双脚突然一软,几乎摔倒,但他踉跄前冲,消失在通向照壁的拱门外。

  “我要碎裂了你。”阴魂不散用三棱刺指着尚未站起的矮身材仆人厉叫:“你好大的狗胆,你故意放走了他……”中门开处,踱出三个中年人和一位年轻人。“嵇兄,不要怪她。”穿狐裘的年轻人站在阶上说:“那祸胎死定了,他中了毒娘子的百毒扁针。她,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娘子,嵇兄不认识她?”

  “鬼才认识她!哼!她算什么人物?”阴魂不散余怒未消:“不管那小子是否死了,奖金仍是在下的。你阁下是……”

  “在下姓娄,娄信,江老弟的朋友。”年轻人微笑着说:“这里的事,由在下接手。嵇兄请放心,三天之内,不管那小子是死是活,奖金一定照付。两位辛苦了,请进内歇息。毒娘子,你赶快前往打听结果。”

  “你接手?那小子既然已中了百毒扁针,还有什么手好接的?”阴魂不散收了三棱刺,转向狼狈的六亲不认问:“邢兄,受了伤?”

  “还好,伤了背肌。”六亲不认苦笑:“我得裹伤,换衣,这小子好厉害!”

  “两位请进。”娄信热诚的说:“那小子虽然中了毒娘子的百毒扁针,但按他仍能飞掠而走的情形看来,伤得并不重,死活难料,不见尸骸,事情还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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