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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白天的搜索也加强了,整个地区的三教九流朋友,全部加入搜索的行列,但就是查不出赵九的藏匿处。已经是第五夜了,奚家的警哨们已收紧至内围,不敢再派到外围送死了。风雪已止,奇寒傲骨,这种滴水成冰的气候,按理每个人都在家中温暖的床上睡大头觉,夜行人应该不会活动。屋顶上积雪尺余,轻功很难施展,视野广阔,防守的人以逸待劳占了天时地利优势,今晚,赵九不会来了,正好喘口气恢复疲劳。三更天,白影出现在城外江家的别墅。白影完全熟悉江家的庭园布局,悄然出现在西院的后进女眷游乐的地方:西楼。白影戴了白头罩,连快靴也是白的,披风直垂至膝下,除了一双眼睛是黑的之外,伏在雪中根本就不易被发现,所经处,浮雪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夜间,西楼应该没有人逗留,门窗紧闭,里面黑沉沉声息毫无,连飞檐下的铁马,也因为无风而没有声音发出。已经是三更天,内院几个房舍中,偶或有灯光透过明窗,西楼绝对没有人居住。白影到了楼东侧,无声无息飞越长廊的扶栏。砰一声大震,他撞破了精致的排窗,人也消失在内,之后便声息全无。他没有撞毁排窗,发出巨大声响引人注意的理由。久久,全宅似乎毫无动静,毁窗的巨响,好像并没有惊起宅中的巡更人注意。一切都反常,反常得令人莫测高深。久久,死一般的静。不久,传出一声金钟的清鸣,传自后院的最深处:女眷们的居室如画楼。然后,全园各处暗影角落,传来此起彼落的竹哨声。这是伏哨的信号,表示毫无发现。

  四更天,西楼下有了动静,密云不雨的情势,对心情躁急的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忍受不了,就必须打破这局势。“是赵九吗?”黑沉沉的角落中,传出阴森森带有鬼气的嗓音:“阁下,我知道你躲在此地。”久久,没有任何声息,当然也没有回音。“这几天,有不少人失踪。”先前那鬼嗓音又说了:“奚家的警卫也死了三十几个人。我想,你已经得到不少口供和消息,所以你找到江家来了,是吧?”久久,仍然没有回答。“你能找到此地,表示你的确很难对付。”鬼嗓音又说:“但是,你知道你已经进了网,入了罗吗?”

  “知道。你也该知道,在下是有意闯网破罗而来的。”黑暗中终于传出赵九充满自信的语音:“你用重利买黑道凶魔,和唆使爪牙诓诱白道名宿来对付我。你这天罗地网,是接受两个凶魔的建议而设下的。可是,你并没有料到两个凶魔两面拿钱,把消息卖给在下了?”有咬牙怒哼的声音,接着似乎被另一人阻止了。

  “赵九,你知道你所面对的人,是何来历吗?”鬼嗓子又说。“弥勒教荆楚总坛安陆香坛的教匪,没错吧?”赵九直接揭破对方的底细:“不要以为目前你们得势,有无耻的官府败类暗中庇护你们。要知道,这只是一时反常的现象,毕竟还有绝大多数忠于职守的大小官吏,对你们严加提防,只要抓住确证,你们会上法场的。”

  “既然知道本教的底细,你居然敢与本教作对,未免太不知死活了。本教势力遍天下,高手如云人才济济,没有人敢……”

  “没有人敢反抗你们,我敢。”

  “你到底是谁?”

  “赵九。”

  “你不是赵九,我问你的真名号。”

  “姓贺,贺怀远,这名字你不会忘了吧?”

  “逃走了的戚三的表侄!”

  “对。我的确姓赵。那天,你们四个内堂香主,追杀贺怀远到江对面的十里亭,碰上了我。当时在场的,还有两个威震江湖的人物。”

  “谁?”

  “白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冷刃雷珠欧阳宏,和四大黑道霸主之一的百绝天君葛大风。”

  “可恶?他们胆敢管本教的闲事……”

  “他们不敢管,被你们的内堂香主信记一吓,虎头蛇尾挟了尾巴滚蛋,既然白道高手和黑道霸主都不敢管,我敢,我宰了你们那四个香主。现在,白道和黑道的高手,反而来帮助你们,武林道义可以休矣!”

  “姓赵的,给你价值万金的珍宝,请阁下放手,本教不再追究既往,如何?”

  “抱歉,在下要那么多金珠珍宝做什么呢?我赵九一天吃一只鸡三壶酒,抱一个漂亮女人过夜,十两银子足够打发了。最重要的是,在下已经有了巨万家财。”

  “你……”

  “我要你们坛主的头,要毛五爷和奚本厚的命,别无所求。你江南震是假名,你不姓江,你只是冒充以前江家的侄儿,谋害了江家一门老少鸠占鹊巢。你的罪行,迄今我还找不到苦主,找不到确证,所以我暂且不管。你是内坛法主,是你下手派人屠杀戚三爷一家三十六口,所以我只追究这件事。”

  “赵兄,咱们平心静气谈谈……”

  “哈哈哈……”赵九大笑:“我等了一个月,费尽工夫搜集证确,侦查动静,如果不能平心静气,能忍耐这么久吗?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人别无长处,就是能冷静应付任何剧变。我进了你的天罗地网,你可曾看出在下什么时候不平心静气了?现在,你可以起网收罗了,在下手痒啦!是不是要等在下先发动?”砰一声爆炸,火花耀目生花,烟硝弥波,火星飞溅火焰熊熊。十二名暗器高手,几乎同时从三处方向,向先前赵九发话的西北角发射暗器。火光下,墙角下的确伏着一个白衣人。三个人随暗器冲上,刀剑齐发。“要活的!”堂后踱出穿了劲装的江南震,喝声似沉雷。十二种暗器齐聚,怎么可能要活的?

  钢刀抵住了俯伏的白衣人,巨手将人拖起了。“是前院的鲍香主!”钢刀的主人惶然放手。“这……这怎么可能?”江南震变色叫:“怎么可能是他?”灯火─一点燃,火弹的烈火已熄。“他已经死了很久了,不是被暗器击毙的。”一位仁兄上前检查尸体:“尸体已僵,快冻成冰人了。”

  “把在如画楼的两个凶魔叫来。”江南震咬牙切齿:“他们胆敢两面拿钱……”

  “法主,冷静些。”一位中年人说:“两凶魔是唯一能威胁赵九的人,如果咱们和两凶魔冲突,赵九会笑掉大牙了,他就希望两凶魔与咱们反目。”

  “唔!有道理。”江南震冷静下来了:“这混账东西在用反间计。奇怪!这该死的东西怎知道我在西楼?他应该到如画楼的。哼!本坛有了吃里扒外的奸细。”

  “先不必声张,得仔细清查。”中年人点头同意有奸细的假设:“午后外出的人,都有嫌疑,这件事须加紧进行,必须及早把奸细清除出来。”

  “大家回去吧!那狗东西不会再来了。”江南震挥手遣散十二名暗器高手。

  “小心……”有人狂叫。被撞破的巨大屏窗下,白影暴起,几扇破窗一动,白影已切入人群。谁也没料到破窗下留有人。破窗在楼东侧,而先前赵九发声的方位是西北,众人忽略破窗并不足怪。刀气陡然迸发的厉鸣惊心动魄,快速闪动的刀光令人望之胆落,人刀一体锲入人从中,波开浪裂。江南震该是功力最高的人,也是反应最快的人,但仓卒间也难以应付剧变,来不及运功自卫,更没有拔剑的机会,百忙中扭身伏地躲避。

  晚了一剎那,奇冷澈骨的锋刃电掠而过,右臂立断,右胁也裂了一条缝,肋骨可能断了两三根。白影像狂风,像奔电,冲进、锲入、回旋,然后像长虹经天,从破屏窗的缺口逸走,突然消失了。“砰噗噗……”人体跌倒声这时才传出。“救命……啊……”未死的人发出惨叫声。“啊……”受到奇痛袭击的人狂号。沾满鲜血的钢刀,静静地躺在东廊下;那是屠杀江南震与十二名暗器高手的刀,是属于江家的,赵龙并未将夺来杀人的凶器带走。

  全园大乱,大搜附近每一角落。但赵九早就走了,如何走的?竟然没有人知道。江南震的命,总算被高手郎中从鬼门关抢救回阳世,右肘以上仅保有半节手臂,右肋骨断了三条半,伤了内腑,虽然救活了,以后……十二名暗器高手,只救活了两个。第二天,紧张的气氛突然消失了。搜查凶犯赵九的巡检巡捕们,突然消声匿迹绝口不提。三教九流混混们,也似乎忘了这回事。要对付的人,不是戚三爷的表亲,而是一个可怕的江湖神秘高手,利用巡捕地棍,不会查出甚么结果来。同时,防备再严,也阻止不了这位不可测的神秘高手,不如不防,干脆躲到不易被人发现的秘密所在反而安全一些。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在本城逗留多久。重要人物躲起来了,小人物们明里若无其事,暗地里提心吊胆,时时刻刻准备灾祸降临。

  西门外子城长拳快腿的家,这几天外弛内张。他是本地的地头龙,有声誉有地位,用不着躲起来。同时,家中有一位贵宾,追魂夺命刀程广武是白道中的风云人物,谁敢登门讨野火?当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也是弥勒教的人。掌灯后不久,主客正在前院内房的食厅小饮,陪客仍是两男两女;薛雄、赖沧海、甘梅芳、黎春华。“赖兄,衙门里为何不过问凶犯的事了?”追魂夺命刀不胜诧异地问:“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赖沧海是显陵卫的材官,与兴王府关系密切,对于官方的消息,当然比旁人灵通。“有人夜入府衙,用弥勒教匪的信牌,胁迫知府大人不许过问弥勒教的事。”赖沧海苦笑将内情说出:“知府大人不受胁迫,一怒之下,丢下凶犯赵九的案子,倾全力调查弥勒教的活动情形。程大侠,这叫做嫁祸江东。”

  “你是说……”

  “那人一定是赵九”。赖沧海进一步解释:“他冒充弥勒教的人,转移官府的注意力,达到釜底抽薪的目的了。弥勒教的人再笨,也不会笨得用信牌向官府胁迫,该教毕竟是已公告天下的教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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