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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好大的一场风雪!腊月里真该下雪的,年关岁暮,没有雪就没有丰年。但已经下了十天半月。地面积雪三尺,看样子,还没在停止的意思,对赶着返乡过年的旅客来说,真是一大苦事。十里亭在望,孤零零屹立在风雪中的小亭空阒无人。本来,西往荆襄的旅客早就走了,一大早就上道登程,北上的旅客要到黄昏降临,才能到达此地。驿车早已停开,旅客们必须靠自己的两条腿,在没膝大雪中一步步赶程。即或有人带了坐骑,也得不时下马牵着坐骑赶路。亭口是三叉路,路碑上刻着:右走丰乐市;左走荆门洲。大道上杳无人迹,风雪漫天,大地白皑皑一望无涯,天寒地冻人兽绝迹。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南面的大道上,一步步向北行,身后留下明显的足迹。是走长途的旅客,背着的大包裹上方积满了雪。玄狐皮风帽拉上了掩耳,仅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包裹旁,系了一把光秃秃没有任何饰物、毫不起眼的长剑,剑鞘斑剥,古意盎然。右面的大道,也出现一个人影。齐城方向,也来了一个人。按三方的距离和速度估计,三个人应该在十里亭的三叉路口会合。

  终于,三个人如期在三叉路口碰头。“咦!是你?”丰乐来的旅客突然止步讶然轻呼。事实上,三个人都戴了皮风帽,都放下了掩耳掩住口鼻,不容易看出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从衣饰和打扮中,就可以认出熟悉的人。从府城方面的来客,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了,对方腰带上所佩的长剑很华丽,靶上镶了四颗祖母绿宝石,绿光四射,必定十分名贵。“怎么?不该是我?”府城方向的来客扬了扬手中的本地名产观音竹杖:“你这位天下四大黑道霸主之一,大名鼎鼎的百绝天君葛大风,今天居然落了单,出现在安陆府的大雪荒径中,才是不可思议呢。”

  “阁下,不要语中带刺。”石绝天君瞥了从南面来,好奇地在旁伫立旁观的旅客一眼:“你白道八大高人中的冷刃雷珠欧阳宏,走动时也是狐群狗党一大堆,前呼后拥神气得很,今天也落了单,莫不是被那一位宇内凶魔把你狐群狗党吃光了吧?”两人针锋相对逞口舌之能,南面来那位旅客不走啦!站在路旁目不转瞬地,打量这两位黑、白道威震江湖的名人高手,似乎颇感兴趣。

  “敢向我欧阳宏挑战的宇内凶魔,还真没有几个。”冷刃雷珠傲然地说。“难道说,你敢?”

  “还没到时候,阁下。”百绝天君冷冷地说:“总有一天,会的。哦!从府城来?”

  “对,往荆州走走。府城显皇陵完工,执事的朋友聚一聚。就道的时辰耽误了些。”

  “你们这些专会趋炎附势,专走官府门路的仁兄,就会吹牛拍马奉迎。显陵完工,关你们屁事?哼!在下有事到府城走走,你不会跟来吧?”

  “在下用不着跟踪你找你的把柄,府城的朋友们会注意你的,你最好不要在府城兴风作浪,这里是流云飞电曾老哥的地盘,你唬不住他的。”

  府城向方,里外出现五个飞奔的人影,一前四后,行家一看便知是追逐,四追一。雪深及膝,追与逃的人相当费劲,速度比常人的奔跑仅稍快些而已。三个人都看到追逐的情景,全都向北面注目。五里外是汉江,江上建了一座西河大桥,桥东便是府城的西门,子城外的城门楼叫白云楼,五里外都可以看得到,相当壮观。“怎么一回事?”冷刃雷珠讶然说。“你打我杀,就是这么一回事。”百绝无君语中带刺:“正是你们侠义英雄们,路见不平出面排难解纷的时候了,我黑道歹徒正在冷眼旁观看结果呢!”

  “不会是你的人吧?”

  “我从山里来。”百绝无君指指来路:“两位老朋友躲到山里避风头纳福,会是我的人吗?”

  五个人影渐来渐近,追逃双方的距离也逐渐拉近。追的四个人腰带上都插有刀剑,逃的人却两手空空。冷刃雷珠将包裹卸下丢入亭中,脱下手套,挪正了所佩均长剑,准备有所行动了。侠义英雄当然得管闲事打抱不平,他是宇内白道八大高人之一,路见不平管闲事理所当然。不需百绝天君用激将法,他也会伸手管这档子闹事。“轻功都很不错,无一庸手。”百绝天君也警觉地解包裹往亭子里一丢。那位从南面来的旅客,站在原地不言不动。有黑、白道两个江湖风云人物在场,旁人最好识相走远些。

  逃的人发现亭前有人,脚下一慢。“不许动手,有话好说。”冷刃雷珠扬声沉喝。他不沉喝倒还罢了,这一喝成了逃的人的催命符。那人吃了一惊,风雪太大,那能听得清字句?还以为前面有人拦截呢,本能地大吃一惊,扭头便往路旁的冰封树林急窜,这瞬间的耽搁,误了大事。追得最快的人斜跃而出,半途拔刀、下搏、挥出……“住手!”冷刃雷珠怒极大吼,飞掠而出,用的是踏雪无痕绝顶轻功,想抢救逃命的人。太晚了,锋刃及体。在蓬然大震、雪花飞溅中,逃的人背肩挨了一刀,老羊皮外袄开裂,肉绽血涌,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冷刃雷珠到了,观音竹杖闪电似的挑出。“铮!”锋刃一偏,及时震偏了可怕的第二刀。那位操刀人被震飘八尺外,双脚陷入雪中几乎摔倒。大名鼎鼎的冷刃雷珠,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杖具备功力,技巧也到了上乘境界。第二个人到了,人止步剑已出鞘。“什么人敢多管闲事?’”那人扬剑沉叱:“你们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混账!”不但态度狂傲,骂得也够恶毒。“你们!岂不是把三个人个算上了?”第三第四两个人,一刀一剑截入中间,四只藏在皮风帽下的怪眼,狠盯着百绝天君和那位旅客,显然意在阻止两人与冷刃雷珠会合联手。“哈哈哈哈……”百绝天君怒极反笑,手按上了剑靶:“欧阳宏,今天你和我葛大风,恐怕是成名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混账了,你的雷珠我的百绝断魂钉,再也没有人害怕啦!大概该带进棺材了。你两个我两个,如何?”

  “我要和他们讲道理。”冷刃雷珠的修养要好得多,居然没动怒冒火。

  两人等于是亮了名号。人的名,树的影;不亮名号而挨了骂,活该!四个家伙眼神一变,举起的兵刃本能地下沉几寸。“阁下是冷刃雷珠欧阳宏?”骂人那位仁兄居然发话仍狂:“这里的事,请不要干预。”

  “在下恰好正要干预。”冷刃雷珠眼中杀机怒涌:“天下事天下人管,在下管定了。”那人探手入怀,掏出一块四寸见方的银板,上面嵌有一尊大肚子金弥勒佛像,两肩上方也有两个金字:慈悲。“咱们的事,你也要管?”那人扬了扬掌中的佛像冷冷地问。冷刃雷珠吃了一惊,怔住了。为祸山西陕西,杀人数万的弥勒教,白莲社的妖孽,潜势力遍天下的第一大秘会。三年前,第二任教主李福达,几乎把朝廷的文武大臣全部陷害一空。没有人敢在老虎嘴边拔毛,没有人敢管该教的闲事,连官府也不例外:因为当今皇上正在利用该教,借刀杀人诛杀那些不听话的文武大臣。当然,他们不会公开活动,更不会愚蠢得承认是白莲社的会匪,白莲社仍然是非法的组织;而他们是弥勒教,半公开为非作歹的教。安陆府,当今皇帝的老家,弥勒教的重要人物在此地半公开建香坛,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远在三丈外的百绝天君,也看到了金像银牌。一个是白道名人,一个是黑道巨霸,早就见识过这种信记,知道某一种牌代表某一种人的身份地位。

  “葛大风,你也要管?”持牌人将牌举给百绝无君看:“你不会管的。阁下。”百绝天君也傻了眼,手离开了剑靶。“你还不走吗?”持牌人傲慢地向冷刃雷珠厉声问。冷刃雷珠深深吸入一口气,游目四顾。被杀的人还没死,在雪坑中挣扎、呻吟,爬起来,又倒了。“不要以为我们只有四个人。”持牌人将牌纳回怀中,似已看出冷刃雷珠的心意:“后面跟来的人中,武功比你阁下高明百倍的人多得很。”百绝天君略一迟疑,扭头向亭中走。拾回自己的包裹,瞪了四个凶手一眼,大踏步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冷刃雷珠本来就是俊杰,钢牙一剉,也大踏步入亭,取了包裹气冲冲地走了。那位旅客一直就冷眼旁观,他的包裹,不知何时已经卸下放在雪地上,包裹旁那把古剑,已插在他的腰带前面。所有的人。皆不曾留意他的举动。他那双大眼,似乎更黑、更亮,亮得有点特殊,亮得像是午夜星光下的猛兽眼睛,那种光芒极为吓人。他站在四五丈外,远得很。

  四个凶手的注意力,开始落在他的身上了,但看他屹立在风雪中不言不动,也就消去六七分戒心。为首的人举手一挥,那位行凶的人立即扬刀向在雪中挣命的人走去。“提头回去。”为首的人沉声下令。钢刀上扬。人的脑袋是很脆弱的,很容易砍下来,刀磨利些更不费劲。其他三个人,皆留意旅客的动静,两剑一刀随时可以发动拦截,绝对可以有效地阻止旅客接近。一声奇异的怒啸发自旅客口中,强劲的声波震得树上的积雪纷纷下堕,声势极雄,像是崩山。四凶手吃了一惊,纷纷以手抱头靠贴在树杆上,躲避倾盆而下的大量积雪。那位要砍脑袋的人也惊慌地离开了被害人身旁。“你干甚么?”那位持牌人暴怒地窜至旅客身前,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厉声质问。“不干甚么。”。旅客冷冷地答:“练练嗓子取暖,我高兴。”

  “阁下高名上姓?”

  “姓赵。”“百家姓上第一姓。名嘛……”旅客拍拍脑门,似乎提醒自己不要健忘:“姓名只是某一种记号,对甚么人用甚么名。譬喻说,在大贤大德的君子面前,我叫甚么德,甚么忠,叫赵大德甚么的。在标致女人而前嘛,我是甚么英,甚么俊;就算是赵英俊好了。在强盗土匪面前嘛,我是甚么雄,甚么霸;就算是赵百霸好了,老兄,你希望我叫甚么?”

  “混……哎!”帐字远没骂出口,有甚么玩意恰好冲入嘴内,四颗门牙莫名其妙地折了两颗,嘴唇也裂了,鲜血立即涌流。旅客赵大德……赵百霸一不做二不休,飞起一脚,把对方踢得仰面飞起近丈,重重地飞掼出丈外。“你很喜欢骂别人混账。”赵百霸抢上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大概你们家里男女老少睡一张床,十七八代男女都混账,所以……”

  两个凶手如狼似虎地抢到,在沉叱声中,一刀一剑同时夹攻,刀光似电,剑气如虹,刀砍颈剑攻胸,尽快、又狠、又准,深得杀人的其中三昧。赵百霸的剑是如何出鞘的;似乎没有人能看清,反正但见剑虹飞起、吐出、分张,如此而已。“卡嚓!”剑重行归鞘。他的左脚,依然踏在为首凶手的小腹上,但脚下的人已失去挣扎力道,蜷缩着抽搐,血大量从口中涌出。“嗯……”使剑的人叫,冲出两步,脚陷入雪中无法抽出,向前一栽,心坎要害挨了一剑,可能已刺破心房。使刀的人是咽喉中剑,叫不出声音,翻跌出丈外,可能脖子也断了。赵百霸俯身搜出那块金佛牌,察看片刻便揣入自己怀中,这才收回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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