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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第三十七章 豺狼入室

  次日傍晚时分,出山虎带着五七分酒意,在西门小巷踉跄而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走向一座小后门,一面走一面唱:“三月里啊是清明,小寡妇梳妆打扮去上坟。冤家他,一去啊无呀无牵挂,丢下了奴家花样年华青又青。檐下的呢哺燕子成双又成对,屋顶的猫儿……”

  对面也来了一位粗壮的醉汉,咳了一声叫:“老唐,你这出山虎,怎又变成了屋顶上叫春的猫?哈哈!你……”

  出山虎醉眼一翻,怒叫道:“狗蛋!你他娘的胡叫什么?”

  狗蛋打了两个酒嗝,手扶墙角摇摇晃晃地说:“咦!老虎发起威来了,不是病猫呢。哈哈!怎样,去找郝寡妇暖暖心?”

  “你他娘的少管闲事。”

  “哦!哦!我……我可要警告你。”

  “你警告我什么?”

  “哈哈!北门的程老二昨天来了……”

  “哼!那小子……”

  “那小子要割你的鼻子。”

  “他敢?老子要拧下他的狗头来。”

  “话不要说满了,你知道他带了些什么人来快活?”

  “是些什么人?”

  狗蛋用手指指天,低声说:“小心了,老哥。”

  出山虎脸色一变,酒醒了一半,问:“混世魔王的人?”

  “当然是仙人寨的好汉。喂!可不要说是我狗蛋告诉你的。”狗蛋说完,踉跄走了。

  仙人山,在东南七十余里,地接伊阳县境。四周壁立,一径盘曲而上,顶平的数亩,崖间有天然石洞,洞中清泉甘美。顶山原建有一座兵垒,是元朝时参政牛时中所建立。本朝初,一度曾派兵驻扎以防止山贼啸聚。但不久军队撤走,一把火焚毁了兵垒,这一带山区,便成了亡命之徒的啸聚地。不知何时,山贼们重建了山寨,招聚亡命,成为一股百十人的匪窟。这群悍匪颇为精明,从不在百里内打家劫舍,经常化整为零外出,远至汝州、南阳、陕州等地作案,得手便溜回山寨享福,一年中,外出三五次,绝不贪多,因此官府也就懒得过问。

  最近几年来,仙人寨的寨主是混世魔王井桐春,这位老兄的名头,在绿林道上可说大名鼎鼎,是宇内有数的悍匪之一。平时,仙人寨的匪徒们,极少在嵩县露面。但本城的地棍们,却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消以手指指天,便知是指仙人山仙人寨。

  出山虎一个地方混混,吃了豹子心老虎胆,也不敢与仙人寨的好汉作对,听说程老二招来了仙人寨的匪徒,他凉了半截,盯着一二十步外的那座小门发愣,酒意已消了八成,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今晚非要见郝寡妇不可,昨天地棍们打埋伏没打成,李一枪那些狐群狗党已惊破了胆,一切皆寄托郝寡妇身上,他怎能退缩。

  左思右想,突觉精神一振,忖道:“如果郝寡妇能将仙人寨的土匪们引来,柏谷乡岂不万事皆休?我得走一趟,也许程老二还可助我一臂之力呢,机会不可错过。”

  他愈想愈得意,似乎已看到了柏谷乡遭劫的景象:刀光、剑影、大火冲天、鬼哭神号、鸡犬不留。

  “对,就这么办。”他向自己说。

  他却没想到,与强盗们打交道的后果和代价,他只想到柏谷乡的不幸,和自己的得意。

  “笃驾笃!”他上前叩门。

  久久,里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软软地,娇娇地:“谁呀?莫不是找错了门吧?”

  “是我,娇娇。”他兴奋地答。

  门拉开了一条缝,现出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门开大了些,出现媚笑如花的脸庞。瓜子脸蛋。水湖绿春衫薄,绿底碎花罗裙,挺挺的酥胸水蛇腰。一见面先给对方一朵勾魂慑魄的笑,接着眉心一紧,半愠半恼噘着樱桃小嘴说:“我的好唐爷,干嘛要喝成个醉猫来叫门?俗语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如果发起醉疯来,我这张脸该往哪儿放呀?”

  当然她不是真愠,也不是真恼,漾溢着三五分打情,三五分骂俏。出山虎壮实的身躯拥进了门缝,门在身后闭上了,巨手一张,要暖玉温香抱满怀。

  郝寡妇俏巧地闪开,纤纤玉手轻轻推开抱来的巨灵之爪,笑嗔道:“瞧你呀,醉猫,站都站不牢,该来的是虎,我可不要那恼人的描。”

  出山虎当然并不真醉,一把揽住了郝寡妇的水蛇腰,呼吸粗重沉浊地说:“我的心肝宝贝儿,酒是英雄财是胆,我出山虎即使剥去了皮,仍然是条虎,绝不会变成猫。”

  “哦!你只有灌足了黄汤才是英雄?”

  两人依偎着向里去,出山虎拍拍胸膛说:“我出山虎是爱喝几杯,但从不藉酒壮胆,人前人后站起来是英雄,在床上更是英雄。”

  “哟!死相,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你要死啦!”郝寡妇嗲声嗲气地叫,一指头点在出山虎的额角上,眉梢眼角涌现千般浪态,万种风情。

  出山虎浑身发酥,抱起香喷喷滑腻腻的娇躯,发狂般亲吻着俏寡妇的樱唇、耳根、粉颈。

  郝寡妇一阵荡笑,娇喘吁吁地说:“死鬼!你……你怎么啦!索奶的婴儿么?你……”

  已经站在内堂口,前面天井射出一位老太婆,提着一个瓦壶,咯咯浪笑道:“唐爷,要索奶该找老娘我,别拿肉麻当有趣啦!你到上房坐一会,喝杯茶再走。”

  出山虎放了郝寡妇,笑道:“郝大娘,你是不是见人就给奶?哈哈!可惜我出山虎没这个福分。咦!喝杯茶再走?你不是下逐客令吧?”

  “你这一球死肉头,倒会捡老娘的便宜哩!逐客令老身不敢下,但今晚北门程二爷要带几位朋友来坐,你在此地不是不方便么?”

  郝寡妇将出山虎按在凳上落座,媚态横生地坐在他的腿上,腻声说:“好人,不是我不留你,这几天你没来,事先又没派人捎个信……”

  “哼!程二那混账贼王八……”出山虎悻悻地咒骂,醋意极浓。

  郝寡妇放荡地在他的颊上亲了一吻,腻声道:“哟!好人,生气了?”

  “那还用说?”

  “你知道,程二爷也是热心照顾我婆媳俩的人,大家都是朋友,约好了的事,你总不能要我把人往外撵吧?”

  出山虎突然记起进门前所决定的事,醋意暂消,说:“罢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哦!冤家,你答应了?”

  “我什么也没答应。”

  “你……”

  “我今晚上要与他谈谈。”

  “什么?你……”

  “你先别慌,我只想与他交个朋友。”

  “你们……”

  出山虎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塞入郝寡妇手中说:“我替你带了几件首饰,几片金叶子,送给你意思意思,金叶子是孝敬大娘的。不骗你,我真想与程二交个朋友,你请放一百个心,我绝不会令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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