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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飞鱼曾略义形于色地接口道:“分局主,咱们江湖朋友讲的是道义,敬重忠臣义士节妇孝子,余大人这件事,咱们岂能袖手旁观?咱们放舟鄱阳,换小船走建昌,沿修水上宁州,名正言顺……”

  罗衡苦笑道:“曾师父,这不是咱们的镖路,这一来,不仅坑了余大人,也毁了咱们的镖局,你想到后果么?”

  “分局主的意思……”

  “咱们爱莫能助。”罗衡讪讪地说,语气却极为坚决,无可商量。

  李琪知不可强,离座说:“兄弟无论如何,也得等家兄前来再说。不过,兄弟已下定决心,上刀山下油锅,兄弟绝不退缩。打扰了,告辞。”

  “老弟……”

  “改日再来打扰,目下既然知道余大人处境凶险,兄弟必须返船保护,告辞。”

  送走了李琪,罗衡向飞鱼曾略苦笑道:“曾师父,这件事你大概感到不平,可是,咱们如果卷入漩涡,川远镖局除了关门大吉之外,没第二条路可走。那金翅大鹏只消哼一声,咱们的镖旗必定走不出九江,你也未免太鲁莽了。进去吧,这件事不必再提。”

  两人刚转身,尚未踏入店门,身后传来一声佛号,声不大,但直震耳膜,接着有人说:“施主留步。阿弥陀佛!”

  罗衡警觉地转身,脸色一变。

  是位瘦小老迈的高年僧人,僧衣僧帽,项下挂了念珠串,左手捧木鱼,右手持木鱼槌,老眼灼灼,冲他咧嘴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川远镖局的熊总局主坐镇武昌,生意人和气生财,他不希望一个分局主擅自主张,卷入江湖仇怨的漩涡。阿弥陀佛!善哉,施主须及早脱身事外,后会有期。”

  罗衡心中一冷,强定心神问:“大师已知道余大人的行踪?”

  “狗官两年以前迄今日的行踪,皆在眼下,巨细无遗尽在算中。”老和尚阴森森地说。

  罗衡淡淡一笑,不满地说:“你们这样做,会引起白道朋友的公愤的。”

  “是么?施主又有何打算?”

  “哼!大师猜猜好了。”

  “老纳猜想,施主必会权衡利害,阿弥陀佛!”

  老和尚不再稽留,冷冷一笑,转身便走,一面敲动木鱼,一面念着佛号。

  木鱼本身并无异处,响声亦平常,但每敲一声,每念一句佛号,罗衡与飞鱼曾略,皆不由自主身躯一震,只感到脑门发炸,如中雷击一般,随着木鱼声与佛号声战栗,气血上浮耳中轰鸣。

  直至和尚远出四五丈外,两人方回复常态,惊得手脚发软,脸色泛灰。

  “好厉害!”罗衡惊然地叫。

  “他是谁?”飞鱼骇然问。

  “魔僧持一,癞头和尚的师弟。”

  飞鱼打一冷战,惶然道:“他……他是早年的……”

  “早年的飞天夜叉尚一清,魔道中数一数二的凶神恶煞。”

  “老天!这件事……”

  “这件事,咱们必须置身事外。”罗衡肃然地说。

  飞鱼一咬牙道:“分局主,要不要知会李琪兄一声?”

  “你想蹚这一窝子浑水?”

  “这……”

  “咱们已经涉嫌,附近可能已有不少眼线侦伺,你这一去,不啻自寻死路。”

  “只怕李琪兄不谅解……”

  “咱们事不关己不劳心,你算了吧。你去通知赵镖头一声,我这几天押镖至南昌,如果有人来访,要客人留下话便可。”

  “是,分局主请放心。”

  在江南一带,镖行的规模甚小,镖局亦寥寥可数,而且走镖线路有限,所保的镖以货物为主,红宝少而所值无几,所冒的风险也不大。

  之外,他们也提供顾客需要的向导和保护顾客安全的人手,但人手可能不是局子里的镖师,而由镖局作中间人,从中收取合理的利润。

  李琪返舟后不久,立即带了余大人一家老小,在西门外的浔阳驿安顿。那时,浔阳驿尚未迁至城东北,而位于西门外闹区,这是负责招待过往官吏信差的地方,是一座水驿。

  他不敢将实情告知余大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安顿毕,他重行外出,说是出外找向导,进汾浦门,心事重重扑奔寿圣观。

  观南有一座独院平房,他上前叩门,应声出来一位中年人,打量着他问:“尊驾是……”

  他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姓李名琪,来自南京,求见傅大侠云嵩,相顿通报。”

  中年人一听他通了名号,脸色立变,摇头道:“云老不在家,有事请留下话。”

  “这……他老人家到何处去了?何时可返?”

  “昨天偕朋友上庐山去了,十天半月内回不来。”

  “哦!真不巧。”

  “李兄有事……”

  “算了,在下过几天再来。”

  “这样吧!李兄何不留下话?先进内待茶……”

  “谢谢,不打扰了,告辞。”

  “这……好走,不送了。”

  共跑了五处地方,主人全都不在家,令他大感失望。

  终于,他发觉那些挡驾的人,神色都极不自然,总算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皆将他视为瘟神,有意避开他,显然这些小有交情的朋友,皆已知道他的来意了。

  他失望地取道出城,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罢了!等大哥到来后再说。”他向自己说。

  经过一条小巷,巷的那一端是府后街,巷道窄小,行人稀少。

  前面屋角突然踱出一个青衣人,背着手迎面而来。

  他毫无戒心,泰然前行。

  双方相距不足三步,青衣人突然止步,向他阴森森一笑,冷森森地问:“朋友,你还不死心?”

  他一怔,油然兴起戒心,吸口气暗暗行功戒备,沉着地问:“阁下,咱们认识么?”

  “胡清源,你也许听说过这号人物。”

  “抱歉,没听说过。”

  “你已经听说过了。”对方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

  “在下就是胡清源。”

  “幸会幸会,在下……”

  “你是南京李琪,金陵双杰的老二。”

  “哦!胡兄有何指教?”

  “在下要教训你,免得你多管闲事玩火焚身……”

  声落拳出,迎面就是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潜劲山涌,而且迅捷绝伦。

  他本能地用上盘手招架,左手一拨,扭身切入,右掌发如电闪,“吴刚伐桂”反击对方的腰胁,掌势如刀疾劈而出,反应奇快。

  糟,右面的壁角突飞出一颗飞蝗石,“啪”一声击中他的右曲池。

  右臂一麻,劈击的掌势一顿。

  胡清源欺声直上,“啪”一声给了他一耳光,再在他的小腹捣了一拳,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躺!”

  “砰”一声大震,他摔倒在地。

  接着,出来了四五人,抓小鸡似的揪起他,一声狂笑,在他的左胁下打了两拳。

  另一人接住了他,大喝一声,将他摔飞丈外,重重地跌落在墙根下。

  又一个人抓起了他,狞笑声与拳头着肉声齐起。

  他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金星乱飞。

  “砰!噗噗!啪砰……”凶狠沉重的打击,连珠似的光临全身。

  最后,他失去了知觉。昏厥的前一剎那,听到的是一阵可怖的刺耳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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