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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夏夜星睨了他一眼,道:“你忘了,那天我说如果我将来炼剑炼不成,你就要给我跳到炉子里去?嗯,燕五?”故意把“燕五”两字说得极重。

  燕怀仙想起那些天与她同行的种种,心上不由一阵激荡,更不知这丫头的心意究竟如何,七想八想竟想得怔住了。

  夏夜星盘腿坐回炕上,笑道:“这门功夫确实适合女人修练,你小心不要走火入魔了喔?”燕怀仙一耸肩道:“就算走火入魔,也随它去吧。”

  夏夜星便将疑难不解之处,一一提出,燕怀仙悟性本高,内功根底又厚,不消多久就已摸着深入“寒月神功”的路径,边听夏夜星将心法口诀从头到尾念诵出来,边将自己的心得仔细告诉给她。

  从此之后,燕怀仙天天助她练功,简直比自己练功时还要认真几分。两个多月下来,果觉“寒月神功”奥妙非常,一个教,一个学,不但提拨得夏夜星大有进步,连自己都逐渐受到神功影响,经常会在盛暑天气里不自禁的连打几个寒颤。

  一日中午正提着竹篮往夏夜星那儿走去,忽见叶带刀匆匆忙忙的走入谷内,边道:“五郎,跟我走。”不由分说,一把扯住,又将梁兴、桑仲二人一齐叫来,也不多作解释,只一径催促大家快点动身。

  叶带刀十几年来的习惯,都是每年只有一半时间待在谷中调教徒弟,另外半年则外出游荡,谁也不知道他到过那些地方或干过什么事,而且从不带徒弟随行,此次破天荒之举,自令梁兴等人大感意外。

  “泼虎”李宝怔怔问道:“师父,怎地只带小哥、老二、五郎三人,大伙儿一齐跟去不好么?”

  叶带刀不耐道:“莫问,我自有道理。”又吩咐“翻江豹子”张荣:“那个小姑娘就交给你督促,千万则让她荒废了练功。”

  几句话的时间里,梁兴、桑仲、燕怀仙俱已收拾妥当,叶带刀却啥也不带,只背着那把“大夏龙雀”当先领路,马不停蹄出了太行山区,直向西行。

  梁兴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咱们要去那儿?”

  叶带刀道:“北京大名府。”望望徒弟,叹口气道:“大势不妙了,朝廷两次往援太原府,都被杀得大败。上个月粘罕、斡离不又兵分两路,夹击而来,这回东京还守不守得住,只怕难讲得很了。”

  梁兴忆及今年年初金兵刚退,满朝文武便又嬉游无度的景况,不禁咬牙切齿,破口痛骂。桑仲道:“大宋覆亡只是迟早的事。年初运气好,逃过一劫,年尾就算再躲过,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师徒四人长吁短叹,不数日来至大名府,只见满城人心惶惶,都在作逃命打算。

  梁兴眼见这些人一心为己,全无御敌抗侮之意,自是老大看不惯,走一步骂一句,又忍不住道:“师父,咱们不上前方打探消息,却来这里作什?”

  叶带刀干咳两声。“莫问莫问,到时自见分晓。”东拐西弯,却来至一所气派异常豪奢的大宅之前,门口僮仆方才哈着腰迎过来,叶带刀便急声道:“老爷在不在?”

  只见那几名仆人立刻面现困惑之色,迟疑着道:“老爷……”

  叶带刀忙不迭大啐一口。“都是些蠢材!”一把推开仆役,领着徒弟走了进去,却不上正厅,将三人领至东厢房后一处僻静偏房之内,嘱咐他们暂勿乱跑,反扣上房门,自己却往前面去了。

  燕怀仙狐疑道:“把我们从太行山上弄来这里干什么?”

  桑仲东瞅瞅西瞄瞄,扳着窗户向外望了一回,笑道:“从不知师父竟有这等豪富朋友,瞧这宅院,主人怕不有万贯家财?”又道:“照说师父应该不喜结交权贵,这个员外老爷莫非有与众不同之处?”

  梁兴摇头道“师父生性淡泊,不好名利,断不至与此处主人有何瓜葛。”桑仲笑道:“小哥,你忘了?当初师父一听‘大夏龙雀’藏有宝藏,就赶紧支使咱们去东京盗刀?”

  梁兴瞪了他一眼,皱眉道:“师父近一、两年来确实有些不太对劲,但那次派咱们前往东京,主要还是为了打探军情……”

  正自揣测不定,又见叶带刀返转入来,照旧紧闭上房门,大蹙着额头在房内走来走去,似有无限心事一般。隔了好半晌,才忽然问道:“老二,局势如此,何处方才安全些?”

  梁兴、燕怀仙一听之下,都楞住了。桑仲却笑道:“东、西京都去不得,只有往南走啦,南京应天府应当暂时无虞,要不然就过江,到江南去。”

  叶带刀摇摇头道;“江南咱又不熟,连话都听不懂,去那儿作什?还是去应天府好了。”眼见徒弟都面露奇怪之色,又忙添道:“这家的主人就是我弟弟,此番金兵再来,河北路难保,非搬家不可,又怕路上不靖,所以才叫你们来帮忙护送一下。”

  梁兴等人愈发面面相觑,脸色阴沈得如同乌云一般。叶带刀干咳几声,胡乱咕噜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语,最后道:“我另有要事,先走一步,你们事完之后赶紧回山,咱们再好好商议一个痛击金兵之策。”话刚说完,人已闪出房外,一路干咳着去了。

  梁兴等三人兀自箭穿雁嘴,钩搭鱼腮,发了老半天傻,却还是桑仲回神得快,悠悠笑道:“只当师父是个孤儿,从不知他竟还有这么阔气的弟弟。”燕怀仙搔搔头道:“说不定是位的结义兄弟,也未可知……”

  梁兴黑着脸,两只粗大手掌直劲在腿上摩擦,憋了半日,终于重重吐出一句:“这算什么?”

  怀仙只觉胸中胀闷闷的,好不难受,结巴着道:“其实嘛,就算师父有个财主弟弟,也没什么不对;就算他从未告诉我们,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只是怎样,却又说不出来。

  桑仲笑道:“大约师父每年都有一半时间在此受他弟弟的供养,可真令人意外。”

  师兄弟三个心中一样别扭,又一样不知为了什么别扭,坐在房中气闷,一齐踅出门外,不料满厅满院的管家执事、僮仆人等,一见他们三个就好象见着了鬼一般,缩颈噤声,闪躲不迭。梁兴想找个人问问话儿,却没人敢应他半句;想要见见家主人,那“员外老爷”却又始终避不见面。

  梁兴本想发作,终究顾及师父情面,只得隐忍在心,镇日闲站在天井旁边,看着成群仆役将偌大家俬,一件一件的往骡车上搬,一连十几天下来,只觉那些家当愈搬愈多,竟不知屋中还藏着有多少。

  桑仲则四下溜达,到处探头探脑,每到晚间,便贼笑兮兮的向师兄弟报告今日所见:

  “乖乖,又被我瞥着了一个姨太太,年轻得很呢,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师父这个弟弟可真会享艳福,二十多个姨太太,怎么消受得了喔?”

  一日闻得后院“叮叮咚咚”之声大作,燕怀仙心下纳闷:“莫非要把房子拆了带走不成?”伙同梁、桑二位师兄踅到后头,只见一群仆役围着一个大地窖,人手一柄凿子,朝地下乱凿。燕怀仙益觉奇怪,走近前去探头一望,一阵白花花的光亮顿时闪得他两眼发昏,原来那五尺见方、不知有多深的地窖,竟是一整块大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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