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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我早就警告過你,你偏偏毫不在乎!」沈瑤仙苦笑了一下道:「現在可就什麼也晚了。」

  「你是說我——」

  「唉——」沈瑤仙嘆了口氣:「很難說,真的,連我自己也是凶多吉少,這一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她老人家生這麼大的氣。」

  君無忌呆了一呆,訥訥道:「她的劍術實在太奇妙了,其實她原可在當時就一劍結束了我,又何必把我留到現在?」

  「這就是你不了解她老人家的地方了!」沈瑤仙苦笑了一下:「那是因為她老人家不願下手去殺害一個她所不認識的人,這就是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還讓你活著的原因。」

  「不認識的人?」

  「你的出身來歷等等——」沈瑤仙看著他搖搖頭說:「別說娘娘她老人家了,這些連我也不知道。」

  君無忌搖搖頭,道:「我看是另有原因,說不定是為了那一套夜光杯!」

  沈瑤仙輕嘆一聲說:「你以為是麼?我卻以為那套杯子早已到了娘娘手裡!」

  君無忌驚了一驚,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

  「昨天夜裡,娘娘已經去過你住的地方,你以為她老人家會沒有發現?」

  君無忌聆聽之下,一時無話可說。果真如此,以李無心之精明,那套夜光杯定將已到了她的手裡。

  此杯為恩師蒼鷹老人生前所持交,囑托交給母親,如果母親不遇,或已不在,便為自己所有。所代表的涵意,該是何等深厚?想不到如今母親未遇,生死不知,這套來自師門、用以傳家的至寶,竟然落在了外人手裡,真正痛心之至。

  但是,比較起來,他卻對小琉璃的安危更為關心,「那麼,她也見著小琉璃了?」

  沈瑤仙點頭說:「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娘娘絕不會難為他的,詳細情形,我就不知道了——」說著,她終究忍不住地又嘆息一聲,在一張梨木太師椅上坐下來,「娘娘是個心思纖細的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含有深意——這一方面,我雖忝為她老人家的愛徒義女,有時候也不能盡知,就拿今夜這番安排來說——我就不免有些糊塗了。」

  「姑娘是說你我現在的安排?」

  沈瑤仙黯然地點了一下頭,忽然眼睛裡湧現出瑩瑩淚光:「也許這便是你我最後的一夜了——」淚光裡復現笑靨,她接著說:「娘娘取名無心,其實她老人家萬非無心之人,只瞧瞧她老人家為你我今夜的一番安排,就顯示著她的外剛內柔——我忽然覺得,過去十幾年都白活了,一點都不了解她,今夜才真正知道她的內心其實是很軟的,唉——太晚了。」

  君無忌木然一笑:「這麼說,今夜你我獨處,亦非偶然了?」

  他再次踱向長窗,透過一抹橫櫺,打量著黎明前穹空裡的一片星海,「求生」的意念油然昇起。轉過臉來,打量著平置桌上的長劍,一時神情昂然。

  「傻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不經意,沈瑤仙已來到了他的身邊,「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再起這個念頭。」說時,她的一雙皓白手腕,已自輕輕搭向他闊實的雙肩,長髮倏甩,「刷」掄向肩後,現出了開朗灑脫的一面。

  「難道你沒有想到,我們的時間已不多了——」她頗似悽涼的目光,掠向窗櫺,再回來盯著他:「抱緊我吧,愛人!」淚光已為笑靨所取代,她已無能為力,嚶然嬌聲,己自倒向無忌懷裡。

  君無忌一隻有力的手,早已緊緊擁抱了她,緩緩垂下的臉,不時與她散亂的髮絲相廝磨,一霎間的感慨,促使著他,真不知何以發洩——

  他想大笑,或仰天長嘯——

  懷中佳人,嬌柔似水,他卻忘不了另一個曾為自己所擁抱過的姑娘——春若水。忘不了那夜雪山耳鬢廝磨,正同於此刻的深情擁抱。然而,曾幾何時,那隻深為自己所愛的燕子,卻飛向人家院裡,而這漢王朱高煦非為他人,卻是自己至親骨肉的同胞兄弟,只此一端,已無能為繼——便將此念化為飛灰,情思柔腸,寸寸踏碎,永不復思,永不再想——

  如此,一顆心裡,便只有她——沈瑤仙了。再一次把她抱緊了,恨不能抱融了她,抱碎了她,也抱融抱碎了自己——

  焰芯搖紅,婆娑悽然,卻是細緻多情——

  片刻溫馨,似燎原之火,霎時間燃燒著二人,吞噬了他們。似疾風驟雨,君無忌忘情地狂吻著他的戀人——他們或許都已經知道,這一霎便是他們今生今世所僅有的了。

  忽然,君無忌推開了她,搶上一步,抓起了桌上長劍,像是一隻猙獰的狼,「走,跟我走!」

  「——」沈瑤仙驚惶地看著他,只是頻頻地搖頭。

  「離著天亮還有一會兒,總比坐著等死的好!」君無忌上前一步,拉她的手,卻為她掙脫了。

  「為什麼?你真的想死?」

  「你知道吧!」沈瑤仙忘情地笑著:「也許我原本罪不至死,只是經過剛纔的一攪——現在已是非死不可。唉!我已放棄了最後的求生意念,你也就死了這條心吧!」

  「不!」君無忌冷冷一笑,緊緊握著手裡的劍:「只要這口劍還在我手裡,我就不會死心!你——你說你已經放棄了求生的念頭?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傻子!」再一次她稱呼他是傻子,笑靨裡不失傷感,卻有更多的濃情蜜意。

  「因為我?」

  「傻子,你還不明白?你都死了,我還活著幹嗎?」說時,她不自禁地把身子又自依了過去,賴在了戀人的懷裡,嚶然一聲漫吟,便自垂下頭來,一時連耳根子都紅了——嬌羞交集,模樣兒恁地惹人——

  君無忌這才明白了。最難消受美人恩,況乎生死之情!緊緊摟住了她,耳鬢廝磨地告訴她說:「不許你再說這些,我不是好好的嗎?只要我們能闖出了眼前的翠湖一品,就得救了——那時候——」他卻是英氣盎然,說到這裡,由不住展眉而笑,潔白的一排牙齒,點點作光,無形中在沈瑤仙心裡,加深了愛的感受。

  「那時候,天高任鳥飛,水深魚兒躍——多美,是不是?」沈瑤仙把身子又偎近了些,一面仰起臉來,向他打量著,不覺輕輕嘆了一聲。

  君無忌哼了一聲說:「我知道這麼做太過冒險,可是總也有一線希望。」忽然心裡一動,貼近沈瑤仙耳邊,小聲問她:「你可會水?」

  輕哼了一聲,沈瑤仙撒嬌似地說:「什麼都會,就是落下了這個。」然後仰臉兒瞧著他,似笑又顰。

  君無忌呆了一呆,點頭說:「不要緊,我會,我背著你,在水裡,你只閉著氣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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