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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這只是奇快的一霎,自是無能窺清她的廬山真面,然而卻給君無忌帶來了極大的震撼,無疑的,那是一張美麗的臉,除此之外,別無所見。雖然如此,他的一顆心竟然大為激動,真個無以名狀,定目再瞧時,己無復先時之所見。正是靈光雲影,蕩漾綠波,心思所窺,追尋已遠。真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作祟,使得他一顆心大為忐忑,奇妙的感觸,一下子仿佛把他與李無心這個神秘大敵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自然,這亦只不過是瞬間的感觸而已。這一霎,其實早已又有了奇妙的變化。隨著李無心倒仰直竄而出的身勢,空中尖聲再起,那一雙幾己失蹤的「鴛鴦膽」,竟自又復重現,卻是貼著水面,雙抄直起,宛若兩點飛星,再一次向著李無心甫行下倒的身子擠對過來。

  好厲害的暗器手法。旁觀的君無忌、沈瑤仙看到這裡,都由不住大吃一驚,任何情況之下,李無心都將萬難躲閃,勢將要傷在對方暗器之下了。

  「搖光殿主」李無心卻是胸有成竹,水花一響,借助於一雙手掌在水面上一拍之力,平倒的身子再一次直挺躍起,便在這一霎,對方的一雙玉膽,便自由其背下擦身而過,再一次打了個空。

  蓋九幽怎麼也沒有料到,李無心居然有此身手,輕功達到如此境界,簡直「千闢萬灌,已無爐錘之跡」,心裡一驚,便決定自此而止。隨著他騰身空中的一個倒翻姿態,噗嚕嚕衣袂飄風聲裡,大鷹天降般,已自落向岸邊。無巧不巧,那一雙出手的鴛鴦玉膽,恰於此時翩然飛回,迎著他張開的雙袖,一閃而沒。

  暗器手法施展到如此地步,確也令人嘆為觀止了。偏偏是他的對手,就是放他不過,幾乎與他同時不差先後,李無心已自騰身掠岸,卻在探出的一隻腳尖將及的一霎,擰身現勢,揮手拂袖之間,發出了她的絕門暗器——「彈指飛針」。

  「嘶!」其實是極為細小的幾縷尖音,小到較之蚊鳴也相差無多。卻是此起彼應,一經出手,便已到達。

  蓋九幽當然知道厲害,隨著他飛捲的雙袖,發出了千鈞巨力,呼一有如狂飆一陣,細小的飛針,自是蕩然無存。

  但是,李無心更有厲害殺著,第二次飛針發出時候,鬼也不知道。或許是她抬手攏髮的一霎,或是——總之,這一枚細若牛毛的小小飛針,恰恰於蓋九幽飛身下坐的一剎那,打由他右耳邊蚊鳴而過。

  那麼細小的聲音!那麼快的速度!一擦而過,再無蹤影。所有的人,都沒有察覺。蓋九幽卻自個兒心裡有數,知道自己輸了。幾乎連疼也不覺得,卻有米粒兒大小的一點點鮮紅血珠,自他右耳垂滲透現出。蓋九幽緩緩抬起一隻手,摸了一下,靜靜地移指眼前,一霎間,臉色如土。

  隔岸的李無心卻已發聲微笑道:「堡主承讓了。」

  輪椅上的蓋九幽久久不置一詞,忽然慨嘆一聲,轉向身邊大弟子韋一波哼了幾句,手勢輕揮,即由身邊四名手下,將座下輪椅抬起,徑自轉身而去。

  各人見狀,心內不勝詫異,韋一波聆聽之下,沉默甚久,才自長嘆一聲,隔水傳聲道:「殿主飛針,神出鬼沒,家師自愧不如,自甘居敗,後會有期,就此別過!」

  李無心冷冷說道:「令師太客氣了,既然說好了,三陣輸贏,還有一陣,怎麼不比了?」

  韋一波這一霎神情至為懊喪,諦聽下,頗是尷尬地冷冷笑道:「家師以為今日情形,已不宜再比,保留一陣,以圖異日。」頓了一頓,他才又接道:「——當然,大丈夫言而有信,敝門當自今日起,暫時退出京師,不再干預任何事情,這一點請閣下放心,家師交代,多則兩年,少則數月,當親至『搖光殿』拜訪,那時候再圖與殿主一了未完之約,會一會閣下劍上功力,今夜到此為止,且向殿主告辭!」說罷,不待對方回答,即將手上三角令旗,向空中一連舉動三次,兩岸門中弟子、錦衣衛士,立即偃陣收兵,迅速向暗中退出,轉瞬間退走一空。

  「摘星拿月」韋一波說了這番話,更不有所逗留,遠遠向著李無心抱拳,恭施一禮,霍地騰身而起,一連幾個起落,便消逝無蹤。

  霎時間,眼前展現出一片寧靜。再沒有一些兒雜音,只有山狗長吠,聲聲斷腸,給此靜夜,帶來了前所未見的悽涼。

  九幽先生這位一代魔君,在武林中最是難纏,生平行徑,我行我素,善惡不分。此類人物,性情怪異,偏激固執,但言出必踐,既由他嘴裡說出退出京師,不理一切的話,絕不會再生意外,這一點非但李無心相信,君無忌、沈瑤仙也均感再無意外。

  君無忌彷彿鬆了一大口氣,然而緊接著。這口才鬆下的氣又提了起來。非但這樣,當李無心的一雙眼睛直直向他注視過來時,他簡直有「兢顫」的感覺——天知道,這個世界上,他何曾怕過誰來?如果說有的話,眼前的李無心,便是第一人了。

  在李無心執著的眼神裡,君無忌情不自禁地一連後退了兩步,才自站定。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女人,當今被傳說為武功最高的女人,也似唯一可以置其死地的人,他的一顆心實難保持鎮定。但他畢竟還是鎮定了下來。

  四周一片漆黑,獨賴明月,所見倒也清幽。

  「君無忌,你還在這裡?」

  說了這句話,李無心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君無忌卻不再退後,只是緊緊握著手裡的劍把。

  聆聽之下,他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一時也不知再說些什麼。忽然他心裡一動,道:「前輩的意思是——」

  「現在太晚了!」李無心搖了一下頭,用著冷峻的口吻說:「剛纔在我與蓋九幽比鬥的時候,無暇顧及,你原可乘隙而逃,你卻是沒有——你已經失去了唯一的活命機會,豈非太可惜了?」

  君無忌冷冷一笑,搖搖頭說:「上一次迫於形勢,落水而遁,今夜我不會再逃,前輩請賜教吧!」

  一面說,他身子向左面回出一步,壓劍抬肘,擺出了一個隨時皆可亮劍的姿態。

  「不!」這聲呼叫,卻是沈瑤仙發出來的。隨著一聲呼叫之後,她忽地閃身向前,阻攔於李無心、君無忌之間,花枝顫抖地叫了一聲:「娘娘——」話聲甫出,膝下一軟,竟自跪了下來,一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李無心驚訝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你這是在為他求情?」

  「娘娘——我——不敢——」

  「不敢?」李無心冷哼了一聲:「你也有不敢的時候?我的脾氣你應該清楚,站起來,給我退到一邊站著!別惹我不高興!」

  「娘娘——」

  「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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