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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春若水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碼子事。朝見皇上,這毋寧是她心裡極不樂意的事情,聆聽之下默不著聲地沉靜了一會,才自搖頭,表示不能接受。

  「我不去!」

  「為什麼?」高煦怔了一下道:「為什麼不去?」

  「你父親過壽,你去就得了,沒有我什麼事!」春若水聲音裡透著冷:「再說我一向野慣了,又不熟悉宮廷裡的規矩禮節,去了給你丟醜更是不好。」

  朱高煦一笑道:「原來為這個,你大可放心,現在時間還有的是,我可以叫馬管事教你。」轉身高喊一聲:「馬管事,過來。」

  馬安應聲出列,步上亭子向王爺貴妃請了大安。

  高煦吩咐說:「從今天起,你負責把叩見皇帝的規矩以及皇上萬壽的禮數,好好給貴妃說說。」

  「奴婢遵命。」

  春若水冷冷地說:「我沒有時間。」

  高煦一笑,不以為忤地看向馬管事說:「你就隨時候做吧,這件事我交給你了!」揮揮手,把馬管事打發了下去,才轉向春若水說:「別的事你可以使性子不理,這件事你一定得幫忙,也許你還不知道,父皇在我跟前,已問過你好幾回了,他老人家居然還知道你的外號——春小太歲,這一次要是見不著,一定不樂意,等到怪罪下來,可就不好了。」

  春若水苦笑了一下,看著他說:「你們父子真是太抬愛我了,其實我在流花河野慣了,說話更是不識大體,萬一出言不慎,開罪了皇上,豈不是辜負了王爺你一番美意?」高煦皺了一下眉頭,搖搖頭道:「這個你可得十分小心,老爺子那邊不比我這裡,一個應對失措,到時候連我也幫不了你,受害的可是你自己。」「受害?」春若水一笑說:「還能怎麼受害?大不了把我殺了,那麼一來倒也好了,一了百了,也免了我活著受罪。」

  高煦神色一凝,直眼向她望著,搖搖頭嘆了口氣:「這麼久了,你還在嘔氣,這又何必,我對你已是十足的耐心——」

  春若水忽地站起來道:「今天我心情不好,王爺你多包涵,如果沒有別的事,這就跟你告退了。」說完話,更不管高煦樂不樂意,向著他深深行了個萬福,隨即轉身離開。

  「你——站住!」朱高煦突地臉上變了顏色。無如春若水聆聽之下,卻是照直前行,頭也不回一下地依然前行。

  眼看著她婀娜剛健的窈窕背影,穿過了眼前花叢,忽地又停住了腳步,回過身子,遠遠向冰兒盯著。後者忸怩了一下,踟躕著喚了一聲「娘娘」,祇得跟了過去。

  眼看著二女背影,消逝於洞門之內,朱高煦忍不住虎然作勢地站了起來,卻把手裡的一隻細瓷蓋碗忽悠悠飛手擲出,「叭喳」摔落太湖石上,登時茶汁四濺,碎片紛飛。

  雖然是背向窗扇,君無忌卻已感覺出有人來了。

  自從打皇宮負傷回來,再加上「翠樓」險些喪命、他已是「驚弓之鳥」,隨時隨刻都在提防著加於己身的猝發事件,譬如眼前輕微的腳步聲,所顯示的情況:來人絕非一個,很可能是三個人,或許更多。

  一行人腳步聲似乎輕到了極點,卻依然落在了君無忌耳中,細細判別了一下,來人確是三人,一中二側,齊向後窗集中。

  長劍早已備好,就在膝邊蒲團下。借長衣一角掩飾,他的手實已緊緊握住,任何的瞬間,均可猝起而發,如是,三丈內外的敵人,都在掌握之中,有劈面、斷喉之險。

  一舉三人出動,顯示著事態大非等閒,更何況來人很可能只是敵人的先頭小探,大規模的主力,還在其後,這就非比等閒。

  月明、星稀,所見朦朧。室內,那就更模糊了。油燈一盞,由於刻意地把燈芯撥暗,不過螢尾大小,所散光度,極其有限,若有若無,自不能用以觀物,除非是在此光度裡已經置身長久,那就情況容或大有不同。

  氣轉河車,早已三度循環,君無忌此刻氣定神清,精神抖擻,以靜待動,等待著臨發的一瞬。他卻又不自禁地感到一種悲哀,一次次的拿刀動劍,流血事件,儘管是出於無奈的被動,終非自己所願,這一次的情況,顯示著情況的突變,卻令他一時猜測不透,「莫非是來自翠樓『搖光殿』的一邊?」

  不能!李無心何等身分氣度,豈能如此!那麼,又是誰呢?誰又會知道自己的藏身之處?無論如何,敵人已經來了。

  窗扇原是虛掩,此刻無風自開,恍惚裡一個高頎的人影,當窗佇立。來人頭戴平頂小帽,緣自帽沿的一雙絲帶,結於頷下,狼目高准,甚是精悍,望之不怒自威,殺氣十足。雙手分持著一雙牛耳短刀,刀刃細薄鋒利,緊緊貼在腕子上,偶一晃動,卻有冷焰寒光自刃上現出,平空顯示出幾許陰森。

  在他身側左右,各自佇立一人,一式的平頂小帽,黑絲長袍,緊束在腰上的白玉環帶,該是唯一的醒目物什,正中的那塊白玉環頭,在月色裡晶瑩作色,標明了一行三人,正是來自大內,人人畏懼的錦衣衛殺手。

  想是深知敵人的不易對付,才致一舉出動三人。除卻正中的這人一雙短刃之外,左右二人,也各見新鮮。左邊人是一口護手長鉤,右邊的一位,是一條軟兵刃——索子槍,銀亮的槍身,就像是一條蛇,緊緊纏在他的手腕子上。

  於是,使刀的、使鉤的、使索子槍的,破格一體,目的在對付室內的頭號大敵——君無忌,看來是「勢在必得」。

  「姓君的,好朋友來照顧你了,請吧。」嗓子夠沉、又啞,卻吐字清晰,包管一個字也不差的俱都傳進了君無忌耳朵裡。

  使刀的話聲既出,隨著腳下倒點,會同著左右同伴,同時躍起,飄身於兩丈開外。俟到身子一經落下,恰如個「品」字字形,遙遙將室內人控制其間。

  對於他們三個人來說,君無忌的來勢未免是過快了。像是飛雲一片,又如雁落平沙,總之,就在三個人身子方自下落的同時,房裡的君無忌已掠身而出,其勢之快,有若迅雷奔電,以至於使得才將落身的三人也不禁為之大吃一驚。

  使刀的一個來不及向同伴作出反應,怒叱一聲,一雙牛耳短刀,已霍地掄起,陡地疾身而進,直向著君無忌身上招呼下來。牛耳刀閃爍出蛇樣的兩彎寒光,一奔咽喉,一奔心窩,快到無以復加,隨著使刀人的一個虎撲之勢,一古腦直向君無忌身上刺扎過來。

  君無忌焉能容他得手!「叮叮」兩聲脆響,長劍迎著了短刀,力道奇強,使得一雙牛耳短刀,霍然向兩下分了開來。如此一來,不啻門戶大開,使刀人猝驚之下,再相周全,那裡還來得及?君無忌的一隻巨掌,其實無異於一隻「鐵掌」,挾著極其凌厲的一陣巨風,已自實實地扣在了他的前胸。這一掌力道千鈞。

  君無忌決計「以牙還牙」,不再手下留情,這人性命也就無能保全。隨著他嘶啞的一聲悲嗥,整個身子狂風也似地飛了起來,足足飛出丈許以外,撞到一棵巨樹,便自倒了下來,一時噴血若狂,三數口後,便自動彈不得,棄屍就地。

  這番景象固是奇慘,卻不足為其身邊一雙同伴之戒。其時,早在使刀人中掌的一霎,左右二同伴已雙雙飛身而起,「護手鉤」怒捲如風,「索子槍」如出穴之蚊,一左一右,擠對著齊發而來。

  君無忌出招之始,已深知今夜之不得善罷干休,心裡一反常態,也就劍下無情。來者三人固不失一時之俊,卻遠不是他的敵手,左掌出手的同時,右手長劍已電閃而出,扇面兒也似地劃出了一圈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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