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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第二十四章

  這一霎,無疑是最佳下手時機。

  朱棣的一隻右手原本就按持在龍椅把柄上。由於君無忌上來的威勢,使他自揣無能,乃自暫時打消了向對方出手念頭,這一霎卻由於君無忌的疏忽接近,乃致使他惡念再生。

  君無忌果然慮不及此,疏忽了。疏忽的概念乃在於直覺上認定對方是生身之父,本能的便疏於防守,卻沒有進一步去仔細的分析這「親情」的認定,其實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朱棣壓根兒蒙在鼓裡,毫不知情。

  無論如何這一霎間,事情卻發生了。隱藏於朱棣龍座把手裡的一口短劍,極其鋒利,前文亦曾述及,皇帝為圖防身,曾從術士袁琪處,學會了幾手頗是詭異奇特的殺手毒招。這一霎不容思索地便自用在了自己親生兒子的身上。雙方身子已近到不能再近,君無忌索畫心切,俯仰間更不禁暴露了整個胸腹要害。朱棣卻是有心人,焉會放過了眼前的最佳時機?就在君無忌俯身取圖,仰身方起的一霎,皇帝的辣手毒招已自發動。

  確乎是微妙毒辣的一式殺招!隨著朱棣向右微微轉過,意在掩飾的身勢,一口精光刺目的短劍已自他腕底翻起,軟幘乍揚,斬金截鐵的一口利刃,已自向君無忌右肋間刺了過去。

  這一劍儘管毒辣狠厲,卻也並非全無破綻,若在素日尋常情況之下,那是絕無可能在君無忌身上得逞。只是眼前情況特別,猝然施諸之下,君無忌簡直無能防範。像是極其詫異的一種震驚,猝然現諸於君無忌的臉上。

  「你——」

  隨著他騰起的身子,鷹也似的快捷,凌空直翻而起。饒是如此,朱棣的這一式辣手毒招,仍然未曾落空,「噗哧」一劍直穿右肋,隨著君無忌翻起的身子,左手已自朱棣手中,奪下了那口短劍。「噹啷」一聲,飛出丈外,卻有一股鮮血,自他肋間直噴出來。緊接著他踉蹌的身子,己落了下來。

  朱棣這一劍,雖說僥倖得手,目睹著對方青年這般神勇,早已嚇了個魂飛魄散,先者,由於君無忌奪劍的力道過於勇猛,幾乎把他由龍座上直拖了起來。一口劍畢竟把持不往,被奪出了手,人也跟蹌跌出。對於朱棣來說,這可是他生平從來連夢也不曾夢過的奇凶大險。一時「龍顏」大變。大呼一聲:「高起潛!」

  話聲方出,面前人影倏現,君無忌神兵天降般己現身當前。隨著他遞出的右手,奇光電閃。一口長劍已比在了他的臉上。

  皇帝的感覺不啻己身遭毒手;「啊呀」的一聲驚叫,待將倒下的一霎,才自發覺到空中長劍並未落下,奇光耀眼的就在眼前,對方長劍劍尖,簡直已觸到了自己鼻尖,冷森森的一股劍氣,更似流電般傳自對方劍鋒,瞬間已遍佈全身。

  「你——敢!」這似乎便是身為皇帝、億民敬拜如神、被尊稱為「萬歲」、「天子」的人的最後餘勇了。說了這句話,隨即閉口不言,起自內心的恐懼、驚悚,剎那間已充斥全身,使得神武蓋世、自視極高的這位當今皇上,也由不住心生寒意,為之面色猝變,卻把一雙驚惶的眸子,直直向著眼前的君無忌逼視過去。

  君無忌臉色芒白,朱棣這一劍無異給了他極大的創傷,幾至舉步維艱,他卻倔強的屹立如故,原可立斃皇上於劍下,他卻是萬萬不能。

  瞬息間,鮮紅的血已遍佈全身,幾至濕透了他整個半邊衣裳。

  「你——陛下你好狠的心!」一面說時,左手駢指如飛,自行點了全身幾處穴道。暫時止住了怒湧的鮮血,只是卻無能止住內裡的流血,他祇得一次次強提真氣,不使擴散,如此尚能逞一時之勇而站立不倒。

  朱棣顯然被眼前這番景象嚇住了。使他不了解的是,對方這個年輕人,竟然沒有向自己出手,明明他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揮劍下落,他卻偏偏對自己手下留情,這又為了什麼?

  這一霎,其實瞬息萬變,早在朱棣臨危墜地前的一聲呼喚裡,身負皇帝近身安危的「四品」侍衛高起潛,已聞聲而至。這一次高起潛卻是有備而來,來的更不止他一個人。軟玉流蘇刷的甩起,四條疾勁身影。一陣風也似地閃了進來。除了高起潛之外,另外三個人皆是錦衣衛中頂尖兒的矯健之流。

  先時,高起潛召集他們,連同另外二十四名大內高手,已在寢宮外部署了極為嚴謹的陣勢,只待君無忌束手被擒,這時皇帝的出聲一喚,乃自不得不改了初衷。以高起潛為首的四名皇帝近身衛士,臨時改向寢閣撲來。

  四人身子方一撲進。乍然看見皇帝受制於對方劍下。俱不禁大吃一驚,登時嚇得動彈不得。

  高起潛怒叱一聲,手指問君無忌道:「大膽狂徒,你——敢對聖上無禮麼?還不丟下手上的劍,跪地請饒,真正活得不耐煩了!」話雖如此,這個高起潛卻是臉都嚇白了,連同另外三人。四個人在目睹著皇上受制的一霎,確是手足失措,一時沒了主張。

  君無忌冷峻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轉了一轉,又自回到當前皇帝身上,「我原有幾句忠言,要向陛下進諫,此刻卻是——不能了——」

  說時劍勢略收,向後退了一步,朱棣乃得趁勢站起,只覺得眼前奇光刺目,仍自未能脫得對方劍勢威脅之下。

  忽然,他發覺到君無忌已為鮮血所染紅了衣裳,不禁膽勢一壯,嘿嘿冷笑道:「你已為朕寶刃所傷,還敢恃強好勝?不如拋下了手上的寶劍,跪地受綁,朕念在你是一條漢子,沒有傷害朕的份上,非但可以饒你一死,還可以傳太醫為你治好眼前刀傷,以後更可賞你一份功名,在朕身邊當差,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君無忌緊緊咬著牙。心裡甚是激動,原有一番道理,當面向朱棣訴說,卻礙於身上傷勢過重,一旦真力渙散,怕是死路一條。當時聆聽之下,慘笑道:「想要我為你效力,那是夢想——陛下若是一意自大,動輒興兵,親小人、遠賢臣,怕是天怒人怨,你這大明江山也難以保全——」說時,臉上神色猝變,由不住身子晃了一晃。

  高起潛等四衛士若以為有機可乘,卻又錯了,事實上他的一隻手掌,卻在這時,搭在了皇帝肩上。

  「我要走了,有勞陛下就送我一程吧!」

  雖是重傷之中,卻也餘勇可嘉,朱棣皇帝只覺得對方落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掌,直似一把透骨鋼鉤,整個肩骨都在對方掌握之中,性命攸關的一霎,他卻也只有軟化了,「你們閃開,退下去——關照下去,讓他走。」

  這幾句話是向高起潛說的,後者聆聽之下,心雖萬分不甘,卻也只有遵命之一途,「卑職等遵旨!」高起潛揮了一下手,四個人一起躬身告退。

  朱棣回過臉看向君無忌道:「你可以放心去了!」

  君無忌搖搖頭說:「不!還是勞駕陛下送我一程的好!」

  朱棣倏地睜大了眼睛,卻似將一口心頭之火又壓了下去,點點頭道:「好吧!」

  君無忌哼了一聲,卻把搭在父親肩上的那隻手掌,移向當前紫檀木彫有龍紋的一張書桌上。

  「陛下乃一國之君,言行當為民表率,當學堯舜之賢良美德,不為紂桀之暴虐無為,昔日唐太宗所以治國,自謂身邊有三面寶鏡,皆一時賢良之臣,陛下身邊卻無一人,諸良臣非死儘皆下猝,如此下去,國將不治矣——」微微一頓,頗似感傷地嘆息一聲,看了身邊的皇帝一眼:「再者陛下春秋漸高,豈不知色慾伐身?長此以往,何以自保?尚望深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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