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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別裝了。」沈瑤仙一剎間冷下臉來:「告訴我,他住在那裡?」

  一面說,環目四盼,越似生氣地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住在附近不遠,想不到你——」

  春若水忍不住插口嗔道:「你別亂說,我只是在這裡養傷。」

  「養傷?」說時,她緩緩前進了兩步:「這麼說,你受傷了?」

  「是又怎麼樣?」

  春若水賭氣道:「關你什麼事。」

  「哼!好厲害,倒要看看你這個傷是真的還是假的?」話聲方歇,陡地一掌直向春若水臉上擊來。春若水倏地一驚,忙自閃身,卻不意沈瑤仙這一手原本就是虛招,旨在誘使對方上當。春若水這麼一閃,正好中了她的詭計。須知「搖光殿」絕技,變幻莫測,沈瑤仙得力於殿主李無心的親自調教,視同己出,成就自是不凡,這一手「迷宮換掌」,施展得簡直無懈可擊。隨著她的出手,整個身子宛若春風一掬,驀地襲了過去,春若水原本就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眼前功力未復,一身衣著,又是這般肥大,揮動起來,不啻大費周章,如此一來,簡直防不勝防,不及退身半步,已為沈瑤仙一隻纖纖素手,陡地貼在了小腹之上。

  這地方位當「丹田」,藏伏著「氣海」一穴,最稱要害,沈瑤仙果真有意要置其於死地,只消七成功力向外一吐,春若水定當濺血當場。她卻不此之圖,也沒有這麼狠心。正如所說,沈瑤仙此舉不過旨在試探她的內氣真力,如果春若水果真負傷,一探之下,便當分曉。

  春若水嚇了一大跳,無意之中,為對方掌勢貼中腹下要害,這一瞬無論攻防,俱已不及,復覺得小腹上一陣奇熱,似已為對方內氣真力攻入,由不住嚇得一呆,只以為對方毒手之下,性命休矣。卻是萬萬沒有想到,沈瑤仙不過只是試探她的內氣真力而已,掌上熱力一經吐出,立刻又自收回,整個身子卻在同一時間,野鶴振空般地拔了起來,飄出七尺開外,翩翩如一片落葉,落身於一根石筍之巔。

  春若水雖不曾為對方功力所傷,卻以猝當巨力,全身大大地震動一下,一連後退了兩步,差一點坐倒地上。這番動作一經落在沈瑤仙眼裡,當知對方所言非虛,確似功力大遜昔日。

  「你果然受傷了!不過看起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是那一個好心的人救了你?」

  即使在黑夜裡,春若水卻也能感覺出,對方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自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春若水賭氣地扭過了身子,不答理她。

  沈瑤仙何等聰明,看在眼裡,豈能會有不知之理,「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了!不用說,又是那一位好心的君先生了?」忽然她寒下臉來,上前一步道:「他住在那裡?告訴我!」

  春若水氣不過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一句話也不說。她想到了剛纔君無忌所說的話,看起來,這個沈瑤仙果然是來自搖光殿的人,旨在找君無忌尋仇來了。這麼一想,頓時吃驚不小,一雙眼睛禁不住充滿疑惑地轉向對方看去。

  沈瑤仙說:「為什麼這麼看我,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

  春若水強作出一個微笑說:「你這個人真奇怪,你以為君無忌會住在這裡?我已經告訴你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多問?」

  沈瑤仙冷冷地看著她,暫不置言。這一霎心如電轉,思忖著:「我又何必與她多費脣舌,先給這丫頭一個厲害,把她拿到手裡,還怕她不乖乖地帶我去麼?」可是緊接著另一個念頭,卻又頗不以為然,算了,她身上還帶著傷,這麼一來,倒似我在乘人之危!既然她現身附近,料必住處不遠,還怕找不到麼?這麼一想,乾脆不再多說,看看春若水,作了個神秘的微笑,倏地肩頭輕晃,野鶴振飛般的,已自拔空直起,緊接著三數個起落,直向著絕頂巔峰,猱升而起。

  春若水想不到對方忽然間,竟會有此一手,由於沈瑤仙投身之處,正是君無忌所居住的石室藏處,直以為已為對方看破了行藏,心裡略吃一驚,一時顧不得體傷未愈,緊跟著她起勢之後,施展全身之力,也自騰身躍起,緊緊跟了過去。

  此去峰頂,原本就沒有多少路,二女身法又是如此之快,一前一後轉瞬間已到了盡頭。沈瑤仙身勢甫定,倏地回身以待,緊接著春若水也自來到眼前。

  只以為對方已看破了行藏,春若水自是吃驚不小,行色間不免慌張,身子方定,驚心未已,才發覺到沈瑤仙出乎意外的冷靜,正自用著一雙澄波眸子,靜靜地觀察著自己。春若水心裡一動,這才知道自己一時大意,情急間不察,自己露了破綻,正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番失措動作,一經落在了沈瑤仙眼中,無異不打自招。心裡一驚,眼巴巴直向著沈瑤仙臉上望去。

  沈瑤仙挑動了一下細長的眉毛,頗為驚訝地說:「咦!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春若水不慣撒慌,忽然為對方這麼一問,頓時無言以對。

  偏偏沈瑤仙剔透玲瓏,那一雙顯示著絕頂聰明的眼睛就是放不過她,直直地逼視著她,像是把她看了個全身透穿,一點也藏不得私。

  春若水立刻覺出自己又錯了,一時愈顯慌張,臉上紅白不定,倉猝間直似在對方湛湛目神之下,敗下陣來。

  沈瑤仙透過對方表情,越加確定自己猜測不錯,那就是君無忌一定藏身在這裡了。她隨即移動視線、緩緩向附近小心觀察。這地方既當一嶺巔峰,當知腹地不大,若是認定了藏有秘密,便只有正中石峰。把一切看在眼裡,沈瑤仙隨即不再遲疑,身形輕晃,異常輕靈地已閃身崖前。

  春若水目睹下,心裡更是吃驚,那是因為對方落身處,分明正當石室入口,方纔自己出來,一時隨興,也不知是否關好了門?若有大意,落在了對方眼裡,定將無所遁形,心裡一急,由不住又自向前踏了一步。

  沈瑤仙冰雪聰明,偏偏心細如髮,雖在動作之中,卻不曾對春若水有任何疏忽。這時見狀,心裡便已篤定,當時後退一步,右手凝具功力,以劈空掌力一掌直向當前石壁擊去。掌力充沛疾勁,這一掌旨在探測虛實,雖說並非全力施展,卻也相當可觀,掌風過處,石屑紛飛,發出轟然一聲巨響,靜夜裡真有驚人之勢。

  一掌既出,更不遲疑。隨著她出手的掌勢,雙手連續向外發出,配合著她轉動的身勢,乃是一系列的「如意進身掌」式,罡烈的掌風,擊向石峰,固不能有所震撼,只是迂迴的風勢,所發出的尖嘯聲,卻是凌厲十分。

  驀地,一扇石門,隨著她劈出的掌風,霍然開啟。春若水早已提高警覺,眼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雙腳頓處,箭矢也似直向室內縱入,沈瑤仙慌不迭也自搶身跟進。

  雙方身法都夠快的,幾乎同時撲了進去。在春若水的意識裡,只以為沈瑤仙會猝然對君無忌有所加害,後者很可能由於坐關正當要緊關頭,一時不克分心,而致受創。有此一番顧慮,才致顯現得如此張皇,那裡想到,二女以迅雷不及掩耳快速身法,先後撲入石室,室內卻空空如也,並不見君無忌的人影。這一霎爐火盡熄,壁間燈盞,卻依然燃著,燈焰熒熒,散發出一派淡淡青光。

  春若水正自為君無忌安危掛心,見狀自是高興,喜滋滋地轉過身來,看向沈瑤仙,倒要看她如何自處。

  沈瑤仙無意間發現了這處石室,一時大為驚訝,君無忌雖不在,她卻並不在意,要緊的是既已發現了他的住處,便已掌握了他的行動範圍所屬,又何必在乎他的一時出沒無常?

  四隻眼睛對看之下,沈瑤仙也同她一樣地報以微笑。當下她輕移身軀,走向君無忌前此靜坐之處,彎下身來看看,又伸出一隻手在皮褥上摸了一下,顯然餘溫尚在,不用說,瞬間之前,猶有人在此靜坐,這個人是誰?實已呼之欲出。

  「想不到這裡竟有這麼個好地方,要不是你帶我來,我真的一輩子也找不著。」目光一轉,看向春若水,長眉微分,淺淺含笑道:「你真是好福氣,竟能在這裡養傷,還有人親切的就近照顧,怪不得樂不思蜀了!」話聲悅耳,是那種摻有蘇州口音的京語,聲音不高不低,甚是動聽,卻有一種凝而不散的迂迴勁道,直似穿壁而出,將聲音傳之室外,顯然引自內功中極上乘的「九轉河車」心法。這個來自「搖光殿」的神秘姑娘,真有鬼神不測之能,果真存心與君無忌為敵,後者是否仍能保持著以往「百戰百勝」的光榮戰勣,可就大堪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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