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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十一章

  旭日東昇,紅光萬蓬,梅谷內洋溢著一片和煦春光。

  君無忌推開柴扉,信步來到院中,滿谷春色,較諸往日,何嘗稍遜?葉上春露,晶瑩如珠。天邊粉黛,如佳人芳頰,曾幾何時,這一切都似著了別離景色。把一切得失、功名、富貴早已拋置腦後,卻將如火熱情,無限真率常留心底,那種「赤子」心懷,便是他處世的根本。

  世界像是越來越複雜,一個人要想一塵不染地從容來去,該是何等的不易?尤其是像君無忌這等具有特殊複雜身世的人,更是休想擺脫乾淨,特別是在他學成了這一身傑出的武功,一經涉世之後,想要保持一份全然屬於自我的悠閒,簡直是不可能。這和他的原來性格,不啻大相徑庭,一想到這裡,直似有無比煩躁,恨不能立刻進入深山,尋一古剎,將自己永遠封閉,不再接觸任何世事——這自然是行不通的,只是下意識裡的一種情緒憤洩而已。

  梅谷裡一片蒼翠欲滴,東昇的旭日正以萬馬奔騰之勢驅散著破曉的晨霧,整個山嶽,散發著氤氳的幻象,在充滿了細小水珠的霧氣裡,陽光折射出無數道凌雲架式的七色彩橋,大自然運使著他的神來之筆,又在有所賣弄了。

  君無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冷冽清新,沁人心脾。大自然以此享用無盡的無價珍寶,遍惠與人,偏偏絕大多數的人,以之取用不盡,而忽略了它的存在,何其愚也?

  君無忌來回一周,對梅谷作了一次最後的臨別巡視,即日他就將遷移到附近雪山高峰,苗人俊為他準備的住處,那所古人封禪的石室,它所顯示的「寶靈」世界,卻又較諸眼前梅穀草舍,似乎更上層樓了。

  正當君無忌轉身待向草舍踏進時,他卻又臨時停住了腳步。那是一種微妙的心靈感應。自從他參透上乘心法內功之後,每每會出現這種奇妙的感覺,頗類似道家所講的「五通」中的「他心通」境界。

  這個突然而來的奇妙感應,使得他頓時定下了腳步,直循著左側方梅樹叢中逼視過去。

  就像是颳起了一襲清風,惹得林葉沙沙作響,露濕未乾的林葉,被陽光一照,映射出萬點銀星,一個窈窕婀娜的身影,在幾乎沒有帶出任何聲響的情況裡,驀地閃現而出。

  君無忌在對方出現之初,已有警覺,這時見狀,猶不免吃了一驚。對方窈窕身影,顯然是運施極為傑出復罕見的輕功絕技,在幾乎完全凌空的情況下,只涉足於少許葉梢,一路踏行而來,其勢極快,轉瞬間已來到了近前。

  來人一身的黃衣裙,外罩著碧海天青的一襲披風,細腰長軀,風姿婀娜,宛若神女天降。

  君無忌目光犀利,在對方乍然現身的一霎,已自認出正是昨夜仗義援手、來自搖光殿的那個負有神秘任務的沈瑤仙。這個突然的發現,由不住又自使他吃了一驚。對方這個神秘姑娘,卻有似彩雲一片,在君無忌還來不及作好心理準備之前,已自樹梢上拔身而起,呼然作響聲中,已落身面前。

  君無忌總算警覺在先,沒有現出怯態,卻也由不住後退了一步,目光裡充滿了詫異。

  沈瑤仙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在戶外迎接自己、略似意外地向他打量了一眼,隨即流目四盼,像是逡巡著什麼。

  「他呢?」臉上微著薄怒,神情頓顯冰寒,那一雙剪水瞳子,直直向君無忌逼視過去,「我是說你的那位駝背朋友,他難道沒來?」

  君無忌暗自驚訝苗人俊的判斷不差,果然他前腳才一離開,這位沈姑娘後腳就來到了。

  如果君無忌自忖不差,這位沈姑娘必然是一時不察,被困於苗人俊所部署的障眼陣勢之內,雖然最終仍為她破除擺脫,卻不免激了一肚子盛氣,這就要找他決個勝負高低。

  「你怎麼不說話?」沈瑤仙強自壓抑著心裡的怒氣,蛾眉遄起,冷冷嗔道:「他的那兩手三腳貓,也只能唬唬朝廷來的一群廢物,在我面前還差得遠。」

  說時身形猝起,有似疾風一陣,起落之間,已撲向草舍當前,纖手推處,轟然作響中,兩扇柴扉己自敞開。

  緊接著,她纖腰擰動,待將撲身而入。君無忌卻容不得她如此放肆,身形一個快閃,起落間已自橫身其間。

  沈瑤仙其時已自發動,君無忌恰恰於此時格身其間,阻住了前者的進身之勢。

  隨著沈瑤仙的一聲清叱,一隻尖尖玉手,玉女投梭般直向君無忌肩窩上插落過來。或許是惱恨君無忌膽敢阻擋,或許是另有深心,總之,沈瑤仙這一式出於極具功力,指尖未及,先自有一股尖銳勁道,其猛銳不下於三尺龍泉,直刺過來。

  君無忌猝驚下不及多思,右手倏地翻起,如拿似封,直迎了過去。掌心吐處,發出了內氣罡力,真有開碑碎石之感。

  沈瑤仙秀眉一剔,霍地收招換式,整個身子彩鳳戲空似地已飄了出去。

  君無忌掌力一吐,即已覺出不妥,雙方纔一照面,何忍毒手相加?況乎對方尚有恩於己。是以掌力吐出了一半,便自收回,由於力道飛猛,迫使得他足下一連後退了兩步,才自拿樁站穩。

  沈瑤仙正自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神色裡頗似有所驚異。「咦,你的內家罡力,是從那裡學來?」

  君無忌暗自一驚,這才想到急切之間不暇多思,乃自施出了師門秘功,偏偏對方像是個大行家,只一接觸,已自看出了端倪。

  由於當年習技時,曾在師父座前許過重誓,任何情況下不得說出師門根底,即使師父姓名亦在守口之列。眼前沈瑤仙這一問起,頗使他有所警惕。「姑娘你以為呢?」

  「是我在問你!怎麼不說?」

  「自然有不說的理由。」君無忌面色沉著地道:「姑娘請說明來意,以免誤有開罪!」

  沈瑤仙秀肩挑了一挑,頗似有所發作,只是轉瞬之間,卻又緩和了下來,「問得好,那麼你以為呢?」一面說,抱臂當胸,一霎間,臉上浮現起無邊笑靨。現買現賣,倒看君無忌如何作答。

  「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君無忌臉上微微含著笑:「我那位朋友方纔確實來過這裡,只少留片刻,隨即離開,姑娘如果想要見他,祇怕要令你失望。」

  「這麼說他是知道我要來的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你可知他住在那裡?」

  君無忌一笑道:「我這朋友神乎來去,姑娘這一問,倒是把我給問著了!」

  「算了,諒你也不會說實話,其實我與他素昧平生,只是對他心存好奇而已,他既對我一再迴避,那一個又稀罕見他?哼!」冷哼了一聲,她接下去道:「只是我生平從未被人戲耍過,方纔在樹林裡,他竟然給我玩起鬼吹燈來了,既然如此,卻又不敢跟我見面,簡直鼠輩行徑,下一次見了面,卻要他還我一個公道。」

  君無忌點頭道:「下次如有機會看見敝友,一定把這番話轉告給他,姑娘還有別的交代沒有?」

  沈瑤仙一雙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轉,微笑道:「看你神氣充沛,分明復元如初,倒要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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