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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六章

  月白風清,景致如畫。

  君無忌施展「陸地飛騰」輕功,一逕來到了居住之處。每一次他返回家門,都採取迂迴方式,直到確定身後並沒有任何人跟蹤,才直入家門。

  一個身懷絕技的人,必然凡事謹慎,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應酬、敵對,捲入凡俗,他的行動當須力求隱秘,不欲人所深知。

  由「流花酒坊」到所居住的幽谷竹舍,其間距離少說也有二十來里,其中一多半還是崎嶇的山路,對於君無忌這等身負罕世身手之人,正可盡興施展,若是存心拿來鍛鍊輕功,應是最稱恰當。

  君無忌施展輕功中極上乘的「陸地飛騰」之術,繞了一個大圈子,隨後貼著一逕修篁直延下來,身上微微具汗,真有說不出的舒暢愉快。

  夜月下,兩間竹舍悄悄靜靜。銀紅的紙窗,散發著黃黃的一點燈光,是他特意留下來的。

  萬簌俱寂的寒夜,似乎只有這一點跳動的燈焰是活躍的,每個寒冷的夜晚,它都似靜靜的期待,默默有情地在招喚著他的主人。每一回,君無忌夜行方歸,目睹之下,便即引發了他夜讀的濃厚興趣,日積月累,早已博覽群籍,他的博學多聞,至遠明智,泰半是如此種下來功力的。

  當他放下書本,從事「靜坐」以前,他卻也總不會忘記練一回劍,由書而劍,看似不相干的兩種境界,偏偏就有水乳交融的共同之處,這「琴劍一肩」的高深哲理及其風雅處,非身體力行者萬難體會。果真篤行堅毅,其獲益也就大矣!

  君無忌當能自知,他高深的劍術,屢屢由此創新而至突破,他便也樂此不疲。

  來到了自己的竹舍門扉。侍將推門而入的當兒,君無忌卻又回過了身來。

  迎接他微妙感覺的,居然是處身黑暗裡的那一雙眼睛。借助著皎皎星月的一脈清光,那雙眼睛甚是明亮,自然,也只有君無忌那等「明察秋毫」功力之人,才能有所感觸。這個突然的感覺,帶領著他的目光,在一回首間,就認定了對方的存在。

  四隻眼睛交接之下,暗中人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即徐徐步出。輕嘆了一聲,這人冷冷地道:「我預料你應該稍早回來,在此已恭候多時,今天你回來晚了!」

  樹影婆婆,搖晃著他高大並復微微佝僂的身影,此時此刻,所能顯著為他所見的,依然是那一雙光采灼灼的眼睛,像是能獨自發光的夜光體,每一次當君無忌注視「它」時,都使他心生警惕,不敢掉以輕心。

  自從首次出現以來,這個人始終不曾表明過他的身分與來意。是以,他雖然在天山飛鼠侵襲之戰裡,運用他的機智與經驗,助過君無忌一臂之力,只是後者卻不能因此而判定他必然是屬於「朋友」一面。全無惡意!

  果真「他」心懷敵意,他當然可以自由選擇他喜愛的任何方式表達出來,並不一定是見面時的「劍拔弩張」。然而,無論如何,君無忌對他上一次的援手相助,卻是心存感激。

  駝背人只說了以上的兩句話,即不再言。

  君無忌微微笑道:「這麼說,我的一舉一動,盡在你的觀察之中了?」

  「那也不盡然!」駝背人搖頭說:「你不要想岔了,你我並不是敵人!」說著他又自嘆息一聲道:「你我非但不是敵人,而且在某一方面,卻有共同之處,倒是無獨有偶。」

  「啊!」

  「就像你喜愛夜裡讀書、練劍,我也一樣,只是捨棄劍術武功之外,你的學識卻比我傑出多了!」言下不勝嘆息,駝背人頻頻搖著他的頭。

  「這麼說,你的武功和劍術卻高過我了?」

  「這正是我想要知道和求證的。」駝背人哈哈一笑,接道:「作為一個人,尤其是像你我這類自命不凡的人,是不會甘心居人之下的。」頓了一頓,他又道:「剛纔我注意到了你的輕功『陸地飛騰』身法,老實說,我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震驚,也許你的輕功已高過於我。但是,這一點也有待證實,我並不能十分確定。」

  「你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打量著他,君無忌冷冷地說:「為什麼你對我這麼有興趣?」

  「每一個身藏武功的人,都是危險的人!」駝背人說:「你難道不危險嗎?在過去,你沒有來這裡的時候,我真是高高在上,海闊天空。而自從你出現之後,我已經失去了前者的雅興。那是因為你的存在,多多少少已經威脅到了我,我們之間,固然無怨無仇,但是環境的造成,很可能有一天——」

  君無忌搖搖頭:「不,不會——」

  「我也希望如此!」駝背人陰森的聲音繼續說道:「但你總不能否認,人的胸襟畢竟有限,較諸明月滄海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你說得不錯!」君無忌冷冷地說:「但是什麼樣的環境在捉弄你我?」說著,他霍地向前踏近了一步:「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不說出你真實的身分和來意?」

  「你還不是一樣?」駝背人冷冷地笑著。

  君無忌甚至於看不見他臉上的任何表情,除了那雙閃爍著深邃光彩的眼睛之外,他整個的臉毫無表情。

  「你也許自己還不知道?」駝背人繼續說:「你的處境已愈來愈困難了!」

  君無忌一笑道:「啊?」

  「哼哼!」駝背人習慣性地又哼了兩聲:「你我雖然並不時常見面,但是你的某些舉動,對我卻也並不陌生,就像幾天以前,你在流花酒坊的奇特遭遇,我也知之甚詳。」

  「你是說我與朱高煦見面的事?」

  「不錯!」駝背人目光更見閃爍:「他是當今昏君的第二個兒子,是所謂的『漢王』與『征北大將軍』!你當然不會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這個人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人。」駝背人冷笑著道:「你與他結交來往,是十分不智的!」

  君無忌一笑道:「是麼?我卻並不這麼認為。你剛纔說,當今皇帝是——」

  「昏君!」駝背人大聲道:「廢侄自立,心狠手辣的篡位昏君,我指的是朱棣這個老賊,難道不是?」

  「說他篡位自立,心狠手辣,也許有些道理,但是他卻並不老態昏庸!」

  君無忌冷冷一笑:「歷來皇族家事,原來就極為骯髒,尤其牽扯到大位繼承之事,父不為父,子不為子,兄弟鬩牆,手足自殘,凡人間至醜之事,宮廷之內無不齊備,卻是猶有過之。打開一部歷史,認真追究起來,這例子亦也太多了。你僅僅指責當今這個皇帝,卻也未免有矢公允吧!」情不由己地現出了一些激動,他卻又微微嘆息一聲。「清風明月,如此良宵,談這些骯髒事豈不污了你我的嘴?你今夜來找我當不會談這些無聊的事情吧!」

  駝背人哈哈一笑道:「說得好!」一霎間,那雙眸子骨碌碌直在君無忌臉上打轉,然而,他所注視的這張臉,依然一如往昔,難以看出一些端倪,卻是諱莫如深。「你以為呢?」駝背人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擺出了一副優閑姿態。

  君無忌道:「你是來找我比劍的吧!」

  駝背人陡然一驚,卻是沒有立刻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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