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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何止是他一個人吃驚?在這流花酒坊吃喝的七八個客人,目睹之下,均似嚇了一跳,一時間相繼由座位上站了起來。

  「大——小姐,您怎麼來啦?」半天,才由小琉璃嘴裡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他這麼一出聲,可也就說明了來人的身分,敢情對方這個長身少女,竟是流花河岸鼎鼎大名、無人不知的「春小太歲」春家的大小姐,春若水。

  緊隨著春小姐身後的是丫嬛冰兒,長久以來她跟春小姐同出同進,打一個鼻孔眼兒裡出氣,也是個難纏的姑娘,人們對她可是不陌生。

  兩個姑娘的忽然出現,光臨到了孫二掌櫃的小酒店裡,顯然大非尋常。孫二掌櫃的早就恭候著她們了,乍見之下,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狗顛屁股似地迎了上去。「大小姐來啦!快請坐,請坐——」

  小夥計曹七早就受了二掌櫃的囑咐,不待招呼,立刻迎了上去,把貴賓帶到了事先備好的雅座上,奉上香茗,不在活下。

  春小姐坐是坐下了,那雙微有嗅意的眸子卻沒有離開小琉璃那個人兒。

  小琉璃那等圓滑刁鑽、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偏偏像似對於春小姐心存忌畏,剛剛坐下來的身子,情不由己地又站了起來,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尷尬。

  十三四了,老大不小的個頭兒,精瘦的一張黃臉,搭拉眉,再襯著圓圓的一對眼珠子,猴頭猴腦的,看見他就逗人想笑,這就是小琉璃的那副尊容。

  「還愣在那幹什麼?大小姐叫你呢,沒長著腿,不會過來一趟麼?」

  冰兒那張嘴可也夠刁不饒人。

  小琉璃這才乾咳了一聲,連說了兩個是字。彎下身來向身邊的君無忌請示道:「先生,這是春家的大小姐,我——」

  「你就過去一趟吧,何必問我?」君無忌何嘗不知道對方的來意?只是人家既未說明,自己也就樂得裝糊塗。他甚至於還不曾正式地向對方看上一眼,只是對方的一舉一動,卻偏偏沒有逃脫他的觀察之中。

  春小姐又何嘗不一樣?明面上在與小琉璃對答,暗地裡卻也沒有放過那個姓君的。偏偏對方連正眼也沒有瞧自己一眼,可真神氣。

  小琉璃過來了,鞠躬不是鞠躬,點頭不是點頭,衝著大小姐來了這麼一下子。「大小姐你叫我?」

  「不敢,就算是請你吧!請坐!」

  「不——」小琉璃紅著臉說:「我還是站著好了——大小姐!有什麼事麼?」

  「怎麼,沒事就不能跟你說話了?」臉上露著微微的笑,春大小姐這會子看上去,可是較諸先前要好說話多了。可是小琉璃心裡並不見得絲毫輕鬆。

  「大小姐說那裡話?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麼?」

  「奇怪——我——」

  「你坐下!」

  「我——」

  「別我我我的了!」冰兒嬌聲嗔道:「小姐叫你坐你就坐下,別以為現在離開了咱們春家,就管不了你了,哼,神氣活現的!」

  「我怎麼神氣了?」

  「怎麼沒有?」冰兒撇著嘴:「昨天晚上那副德行!還給我掉文呢!怎麼在小姐面前——」

  「冰兒!」呼住了冰兒,春若水回眸向小琉璃:「你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小琉璃點點頭,怪不自然地坐了下來。

  「這身衣裳好漂亮,像是新的呢!」一面說,大小姐那雙漂亮的眼睛,只是在他身上轉著,看得小琉璃怪不得勁兒似的。

  「是——先生送給我的——太大了一點兒!」

  「先生?」春小姐眨了一下眸子:「誰是先生?」

  「就是——」小琉璃向著那邊的君無忌揚了一下頭:「君先生——就是他送給我的。」

  「好闊氣!」冰兒吐了一舌頭:「還是皮襖呢!」

  一面說冰兒伸手想去掀他的衣掌,卻被小琉璃閃開了。

  「你——這是幹什麼?」小琉璃皺了一下眉毛:「男女授受不親,別動手動腳的好不好?」

  「聽見沒有?」冰兒轉過臉來:「是不是又掉起文來了?這小子賤!小姐你得好好訓訓他才行。」

  春苦水微微慍道,「你別打岔,我還有話跟他說呢!」她隨即轉向小琉璃道:「昨兒個我看見你了,唱得也好,舞得也好,不用說,也是這位君先生教你的?」

  小琉璃點點頭,笑了一下,又繃住了臉,怪不得勁兒的樣子:「除了歌舞以外,先生還教我唸書習字——」

  「啊,」春若水微微點頭笑道:「實在難得,這可是好事,這麼說他真是個好人了?」

  「當然!」小琉璃眼睛裡立刻散出了奇光異彩:「先生是天下第一好人,最體恤我們窮人了,他自己穿舊的袍子,卻把新的袍子送給我,還有幾套好衣掌,都散給廟裡的窮人,先生常說『為善最樂』,還說——」

  「小琉璃,」隔座的君先生,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快過來吃飯吧,菜可是冷啦!」

  小琉璃正愁無法退身,聆聽之下,忙即應了一聲,站起來道:「先生叫我過去呢,我——」

  春若水點頭道:「你過去吧,過兩天我叫冰兒去找你。」微微一笑,又道:「你能讀書上進,我聽了很高興,好好用功可別讓人家先生失望。」

  小琉璃聆聽之下,一時咧著嘴笑了,這才晃晃悠悠地轉回到君先生的座頭兒。

  孫二掌櫃的把一個精緻的火鍋送到了大小姐的桌上,趁機彎下腰來。

  「那件事剛纔我跟他提過了,祇怕——」

  「我知道了!」春若水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一面拿起了筷子。

  「許是嫌錢少了,要不就是——」

  「我都聽見了!」春若水冷冷地道:「一千兩人家都不賣,可見得不是錢的問題。」說著,她黛眉微挑,杏眼輕掃,似有意又似無意,輕輕地掃了那邊座上一眼,一瞬間,她臉上現出了濃濃的情意,平常挺自然的神態,卻忽然現出了幾分忸怩,較諸她平日頑強好勝作風,卻是大相徑庭。

  這番神態,儘管是屬於她本人的微妙感觸,卻也瞞不過身邊的冰兒。

  「怎麼回事兒,小姐?」冰兒望著這位慣常頂好勝的小姐,直翻著白眼兒,心裡大為不解。

  「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忽然覺得——唉——算了——」說著,她不自禁地又翻起了眼睛來,向著那邊瞟了一眼,模樣兒越是訕訕——

  「嘿嘿!」二掌櫃的乾笑了兩聲,回頭瞟了那邊座頭一眼:「要不我再過去試試,也許他聽見是大小姐要買,就許賣了。」

  「算了,你下去吧!」

  孫二掌櫃的不覺為之一怔。他原指望由其中得些好處,看來是泡了湯啦!窘笑了笑,只得退開一旁。

  冰兒奇怪地道:「怎麼,不要了?」

  「先擱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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