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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妇人白纱扎头,剩下的发梢儿不长,似乎用一节串有珠花的箍子箍着。

  这样让人一眼就可看出来她是个结过婚的妇人!

  她的年岁很令人难以猜测,说她三十几岁绝不嫌大,若说二十几岁,也不嫌小,总之,那是一种很能吸引男人注意,而具有高贵风华、气质典型的妇人!

  她独个儿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放着一杯茶,可是茶具却是自备的,青花小瓷的盖,配着她春葱般的玉指,看上去真是相配得很。

  这样风华盖世、雍容华贵的一个美妇人,即使在紫禁城的上苑春郊出现,也毫不逊色。只是摆在眼前这个鸡毛小棚店里,可就显得太招摇一点儿了。

  所幸,这店里仅有三桌人;而且看起来,三个桌上的人,都有些自命清高,谁也不会多答理谁一句话儿!

  女人特别注意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也许是惺惺相惜吧!

  沈雁容自第一眼开始,就特别注意这个座头上的妇人,那妇人也曾间歇地向着她瞟上一眼。

  她们已经彼此注意很久了。

  现在,当沈雁容再一次向着美妇人注视时,那妇人终于露出了一口贝齿,微微地笑了。

  沈雁容点头迎笑。

  这附近,沈雁容是锋头最健的一个姑娘了。

  谁都知道她是摘星堡堡主的掌上明珠,谁都知道她擅于飞马骋驰,她的人漂亮固是远近驰名,本事好更是人人皆知!

  这里她住已久,几乎没有人没见过她,她也很少有没见过的人。

  是以,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大大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和痛禅大师在身边,她真想过去与对方好好地聊聊才过瘾。

  美妇人只是淡淡地饮着茶,目光除了窗外的山景以外,绝不留恋着什么地方!

  倒是那个四旬左右的黄衣道人,显得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他原本是大筷子吃着肉,大口地喝着黄汤,现在却放下了筷子!

  小店是由两个年老汉人夫妇所经营,掌柜的汉子姓马名三奎,是个驼子,一双眼睛长年地被火烤油熏,看上去虚眼红肿,也许一上来就水土不服,弄沙了嗓子,现在一说话,简直就像是躁了鸡脖子一样,别提多么难听了!

  里座上的黄衣道人这时拍了一下桌子道:“来,老头,道爷有话要问你!”

  马老头擦着一双油手走了过来,腰弯得跟虾米一样地说道:“道爷,有什么吩咐?”

  黄衣道人冷笑道:“你这老小子,别是骗人吧!道爷已等了两个时辰了,怎地还不见山上的人来?”

  马老头一只手摸着头皮,挤巴着他的一双火眼道:“是呀……今天是有点怪,平常,这位先生,总是在日落前后,由这条路上赏雪而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道人冷冷一笑.道:“白金顶高数千仞,你确定那人真的就住在上面?”

  “这个……谁知道呢!”

  中座的沈海月心中一动,偏头向道人注视,却为痛禅和尚用腿轻轻一碰,他也就掉回头来!

  黄衣道人两只手按着桌子,缓缓地站起身子来,把一双细长的瞳子,隔着窗子,远远向着山上望去。

  沈雁容注意到,那个美妇人这时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一双剪水瞳子打量着那个道人。

  道人注意窗外良久,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来了!”

  这“来了”二字,使得举座皆为之一惊!

  似乎是大家等待着的都是一个人!

  美妇人是唯一能保持着镇定的人,可是在她听到道人说到“来了”二字时,那双眸子却也禁不住向着窗外瞟了一下!

  道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听觉能力!

  因为在他说“来了”二字时,根本什么也没有来,人不说,连鸟也没有一只!

  可是大家确确实实地就是相信有人来了。

  事实上道人的确也没有骗人。

  是有人来了。

  “人”没有来之前,先听见的是那么清悠遥远的一串小铃铛的声音。

  不是马脖子上的那种串铃声,而却像是驴子颈间那种小小串铃的声音——

  “叮叮……”

  听在耳朵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悦耳!

  就在大家乍闻这阵清悠铃声的时候,沈雁容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发现——

  那个美妇人失踪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非但是那个美妇人失踪了,就连妇人座前桌上的那个讲究的青瓷盖碗也失踪了,好像那个地方根本就从来没有坐过那么一个人似的!

  沈雁容这一突然的发现,赶快扯了父亲一下衣角,沈海月也发现了。

  痛禅和尚也发觉了。

  大家谁也没有说什么!

  道人依然全神地注意聆听岭陌间传来的那阵小小铜铃声!

  铃声,越来越清晰,证明来人越来越近!

  道人脸上泛起了一阵子凌人的气焰,黄焦焦的面门颊上,刻划出两道极深的皱纹。

  任何人看见了他这种表情,都不会会错了意。

  那是一种仇恨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响着铃声的牲口出现了。

  仅仅是一匹“乌云盖雪”的小毛驴而已。

  尽管是驴背上鞍具齐全,甚至搭在驴颈上的一个装有书籍的布袋儿都完整地搭在那里,独独缺少的是驴背上的那个人而已!

  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各人都怔了一下。

  当然每一个人的反应不一。

  沈海月这一方面,是专程候驾来的,现在发现来的只是牲口,主人没来,当然微感失望。

  黄衣道人的表情可就不同了!

  他嘴里骂了声:“臭穷酸!”

  一只手在桌子角上轻按了一下,瘦长的躯体箭似也已跃了起来!

  身法之快,就连在场的痛禅、沈海月、雁容几个轻功上有极深造诣的人,都未能看清楚他是怎样出去的。

  像是一支黄色的箭矢“噗”的一声,已落在了对面的峰峦之上。

  那座峰峦与茶座彼此间距离少说也在八九丈间,道人竟然只凭着单手轻按之力,就把身子腾了出去,这种轻功,实在的吓人!

  痛禅和尚看到此况,匆匆丢下了一块碎银子道:“走!”

  三个人先后各自纵身而起,循着那黄衣道人身后,跟扑了过去!

  他们的身法不谓不快了,可是与那个黄衣道人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当他们先后抵达到那片山峦上时,非但未曾看见那头小毛驴,甚至连那个黄衣道人的踪影也消逝了。

  痛禅大师左右打量了一眼,目光立刻聚集在当前数十丈的一片梅林之间,身形微晃,便芒鞋轻点,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般地,只是几个翻扑,已翻出十数丈外!

  沈海月目睹着昔日的这位拜兄轻功至此,十分钦佩!

  他虽说三年苦练的剑术根基,已为尉迟青幽破坏,可是元力尚存,并不碍他的轻功身法施展,这时一只手轻提女儿右腕道:“快!”

  父女二人各自展开上乘身法,倏起倏落,紧紧随在痛禅之后,刹时间已翻出数十丈外!

  前行的痛禅大师身形猝然向下一落,大袖起处,如同一只巨鸟似地已落在了沈氏父女身前。

  他轻叱一声道:“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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