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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這時太陽婆轉臉向著桂春明微笑道:「老大哥有此高足,足以自豪了。」

  南海一鷗怪笑了一聲道:「自豪什麼?我這師父也不是他的對手呢!」

  他看得很清楚,剛才對手時,譚嘯實在是未盡全力,心存忠厚,就拿最後這一手「烘雲托日」,以桂春明這種鑒察力,竟是未能看清譚嘯是怎麼把身子竄起來的;而且他很清楚地看見譚嘯兩手指尖極為微妙地在太陽婆足心點了一下,那種輕微的程度,可能連太陽婆都不易覺察到。自然由他掌心所運出的內力,已足足可令太陽婆知難而退!

  依梨華用驚喜羨慕的眼光看著譚嘯,也許是她大興奮了,也許是她身子支持不住,看起來她是那麼的孱弱,她臉上帶著笑容,就像一朵晨風裡的玫瑰,那雙大眸子裡,滾著晶瑩的淚珠,她叫了聲:「哥——」

  譚嘯忙回頭看她,卻見她嬌軀倚在牆上,胸脯起伏著,她太興奮了,可是一時又說不出她所想的。譚嘯以為她有什麼不適,嚇得忙上前扶著她,歎道:「唉,我剛才說你身子不行嘛,你覺得怎麼樣了?」

  眾人也都偎了上來,依梨華不由顯得很不好意思,她輕輕推了譚嘯一下:「看你嘛——」

  這時,太陽婆也上前關心地道:「姑娘,你還是聽話躺下歇一會兒吧!」

  依梨華還是不依,太陽婆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依梨華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太陽婆看了譚嘯一眼,微笑道:「你放心,把她交給我吧!」

  譚嘯怔了一下,可是他已知道是什麼事,當時面色一紅,忙退後了幾步。太陽婆赫赫一笑,看著桂春明道:「老大哥,你們也該商量著辦事情啦!」

  南海一鷗微笑道:「誤不了!」

  眼看著太陽婆攙著依梨華進那邊屋裡去了,長毛陸淵首先一笑,衝著譚嘯一揖道:「大爺!給您賀喜了。」

  聞三巴笑道:「真是郎才女貌,大姑娘跟了譚爺,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大爺!給您恭喜啦!」

  這兩個傢伙都去給桂春明作揖,老頭一臉高興,對二人還著禮,一面哈哈笑道:「要說麼!咱們苦也吃夠了,該樂一下了,難得湊這麼一個機會,不過——」

  他擠著一雙小眼,對著二人道:「兩位師父,這檔子事我看就請你招呼著辦一下,明天晚上就給他們成婚,再歇個三四天,留下他們小兩口,咱們就該走了,你們二位也該回沙漠了——」

  陸淵嘻嘻一笑道:「你老放心,我們這就去辦,這地方我們熟人也不少,絕對誤不了事。」

  說著又對譚嘯齜牙一笑。譚嘯反倒不大好意思說什麼了,臉紅紅地笑了笑。陸淵拉著聞三巴走了,桂春明對著譚嘯一笑道:「來,咱們談談。」

  他師徒也回到了房中。六個人分成了三起,各自為著明日的婚事,商量的商量,辦事的辦事,忙了整整的一天,看來倒也其樂融融。

  古時婚有六禮,曰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決不可草率。可是這一對少年男女,因客居邊疆,孤苦無親,是以匆匆就婚,似乎一切都免了。但他們是赳赳武林奇俠,對於這些繁文俗節,倒是不太注重,他們的婚禮,就這麼舉行了。

  他們為什麼這麼慌著辦這件大喜事呢!固然是為了了卻二老一件心事;而主要的卻是太陽婆的私心。她見愛徒傷勢不輕,而迷信一種叫「沖喜」的風俗,她認為只要一成婚,由於新人的喜氣,即可以把病魔逐退,這種迂腐的觀念,在今日思之,當然實在可笑。可是那個時候,卻深為一般愚民所接受,即使知書達禮的上流紳仕也都以此為然。

  譚嘯和依梨華他們自己,當然是很樂意的了。

  譚嘯認為,早一日正了名份,自己就可以不避嫌地體貼照顧這位嬌妻了。而依梨華呢,說起來真可憐,她對自己的病,實在很沒有自信,而且認為,自己簡直活不了幾天了。

  她唯一的願意是早一日和譚嘯成婚,她要把身子獻給她熱愛的人,她要爭取譚嘯妻子這個光榮的頭銜,然後——就是死了,也能夠含笑九泉了。

  感謝上天,我們終於看見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雖只是短短的一天多時間,可是在長毛陸淵和聞三巴以及二人請來的幾個人的佈置整理之下,這所「留客老店」卻是完全的改觀了。

  現在他們所居的這個院子,改成了新婚的洞房,粉飾一新,披紅掛綠,張燈結綵。新房內窗門簾子,都用的是繡有鴛鴦戲水的緞子面,破土炕拆去了,換上楠木的鑲有銅鏡的大木床,地上鋪著鮮紅的藏氈。桂春明親筆寫了一副喜聯,貼在洞房門上,寫的是:

  畫眉筆帶凌雲志;
  種玉人懷詠雪才。

  掌櫃的喜得嘴都閉不上了,因為他這破店從沒有修整過,現在人家粉的粉,飾的飾,掃的掃,搬的搬,不要自己出一個錢;而且還帶著工人自己幹,他連手都不用插,他那份樂就甭提了。他乘這個機會,把這店大大地清理了一下,把牲口完全弄到一個偏院裡去了;而且找來了紙,請南海一鷗給他寫一副對子。

  這位詩書滿腹的老俠客,馬上就點頭答應了他,而且立刻揮毫,寫的是:

  蹤跡息風塵,滿眼江湖僕僕;
  萍逢征會合,一肩行李匆匆。

  斯特巴雖是看不懂,可卻是千恩萬謝,很高興地請人用漆把這對聯漆上。在他的店門口,也新添了兩根紅柱子,披上紅綢子,吊上紅繡珠。

  陸淵真能幹,他請人連夜到哈密,接來了一隊吹鼓手,算是樂隊,還有辦酒席的廚子。這一傢伙,人可真是不少,這所留客老店,可全住滿了,陸淵有的是錢,尤其是這種事,他也願花,也真敢花,大把地往外拿銀子。這大泉鎮上,近幾十年來,從沒有這麼熱鬧過,這下子驚動了不少的人,整天都在店門口看熱鬧。

  由於瑣事大多,陸淵和聞三巴又安排得周到,婚事只好延後了一天。

  這時間裡,小兩口可是暫時不能見面,這是漢人風俗。因為依梨華是哈薩克人,再怎麼也要照顧一下他們族人的規矩。於是,請了一個本地哈薩克老人來做喜餅,做出的餅很像「鍋盔」,但是名字卻叫做「喜粑」,這是用來分贈觀喜的人的,其數量要多到「來者不拒」的地步。

  按邊疆規矩,餅成之後,還有「放多幕」的活動,漢語就是「婚前舞會」;可是由於女家無人,再者他們從的是漢制,也就省了。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向被視為人生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候,這確實是真的。

  一切都安頓後,時已午夜,譚嘯在長毛陸淵和聞三巴的嬉笑擁持下,來到了新房門前,他臉有些紅,心也跳得很厲害,訕訕地道:「二位老哥,時間還早,咱們再聊聊好不好?今天實在太勞累二位了。」

  陸淵啞著嗓子一笑,附在譚嘯耳邊道:「大爺,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後他又放聲笑道:「好啦!咱們哥倆送到這裡,可不好再往裡送了,明天早上再給新大奶奶賀喜吧!」

  說著一拍聞三巴的手道:「走!」

  譚嘯一把沒有拉住他們,二人已喜笑著走了。他怔怔地目送著二人背影消失之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剛才的熱鬧的場面,就像是一個夢,那頭上蒙著紅綢子的依梨華,她那抖顫的窈窕影子;尤其在新郎新娘相互交拜的一霎時,她那雙剪水瞳子,在飄動的紅綢之下,對自己那羞澀深情的一瞬,啊!

  譚嘯忍不住舉起手輕輕叩了一下門,輕輕地喚道:「妹妹,我可以進來麼?」

  室內沒有一絲聲音,只有燭光,透過紅色的緞子窗簾,閃閃動動的,更充滿了神秘的氣氛。譚嘯涎著臉又敲了一下,往裡推了推,發覺門閂插上了,他不禁笑道:「幹嘛不叫我進去呀?那我只好在外面站一夜了——你真忍心!」

  這時候,門閂微響,譚嘯老著臉又輕輕一推,只覺得有人用身子抵著:「等一會兒——」那是依梨華嬌滴滴的聲音,譚嘯知她害羞,就退後了一步,說實在的,他自己也是緊張得很,可是他是男人,這種事是非要男人鼓起勇氣才行的。

  停了一會兒,他嚥了一下口水,半笑道:「妹妹!現在我可以進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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