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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小跛子在外面答應了一聲,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前,探頭進來,口中「咦」了一聲:「相公你怎麼——」

  譚嘯含笑不語,雪山老人很高興地看著小跛子道:「你去買點好菜,打一葫蘆好酒,今天給譚相公餞行。」

  小跛子怔了一下,彎腰道了聲「是」,又看了譚嘯一眼就下去了。

  譚嘯臉色有些訕訕,心中怪不得勁。因為老人言下之意,已等於在下逐客令了。他暗想道:「我有什麼地方開罪他了麼?」

  想著目光轉視向老人,卻見這老頭兒這時臉色十分興奮,並不似有任何怒氣模樣。他伸出一隻手,在譚嘯肩上拍了拍道:「來!你跟我來!」

  譚嘯心中疑惑地跟著他。老人用手推開了一扇門,含笑入內,譚嘯跟著走了進來。這是一間十分雜亂的書房,書桌上堆放著散亂的書,四壁上懸掛著的全是老人自己畫的寫的書畫,筆硯也是零亂地放著,房內除有一張坐椅之外,尚有一個大蒲團。

  老人笑道:「你先坐下,我馬上來。」

  譚嘯心中奇怪地坐了下來,暗想莫非他又要教我詩詞才學不成?

  不料老人卻走出室外,須臾又含笑走回,雙手捧著一具木製的四方匣子,把它遞給譚嘯道:「午飯時我來收回,現在,你一個人在這裡吧,我不打擾你了!」

  譚嘯好奇地接了過來,只覺得入手並不沉重。這時老人含笑走了出去,並把房門關了過來。

  譚嘯慢慢坐了下來,好奇地觀賞著手中木匣,只覺這木匣外表製作得十分精巧,一色漆黑,四角用發亮的鐵皮包著,很像收放珠寶用的八音盒子。

  奇怪的是,這木匣兩側有十來個木鈕,譚嘯在沒有弄清這是什麼玩意以前,不敢亂動,生怕有什麼不測!

  他反覆地看了半天,最後才拿得遠遠地,一隻手一按匣前的機鈕,匣蓋突地跳開,「叮咚」響了一陣,果真是一個八音盒子。

  譚嘯拿近一看,只見匣內空空的,只有一對小木頭人。

  這雙小木人,製作得更是巧具匠心,四肢五官,簡直和常人一般無二,可稱得上「維妙維肖」。二人一立一蹲,各據木匣一端,面對面地相對著,最奇的是,二人手中都拿著一支極小的木劍,彷彿是對敵的模樣。

  譚嘯心中一動,暗想道:「莫非這小木人身上,也有什麼奇特招式不成?

  他想著隨意地以手在兩邊許多機鈕中選其一,任意按了一下。

  立時,眼前出現了奇蹟:

  機鈕一動,只見那原本蹲著的小人,倏地騰身而起,那是借力於他頭頂上一根極細的線。

  這小人跳起後,掌中劍竟由胯下掣出,直向對面另一木人面上點去。

  那站著的木人,也同時有了動作,只見他左腳向前微伸,身子向後一吸,挺劍上撥奔面門而來的劍尖!

  招式到此為止,只聽「卡」的一聲,兩具木人,全部停止住了。

  譚嘯不由又驚又喜,想不到這小小木匣之中,竟會有如此奇特裝置。

  他又按了一下第二個機鈕,只見那第二具木人忽地一個側身,扭腰提足,簡直和活人一般無二;然後背後以「孔雀剔羽」出劍,和另一木人的「大鵬單展翅」相映成趣,可是二木人,一人拱背,一人轉身,輕而易舉地把這兩招都讓了過去。

  譚嘯在一邊不禁看得呆了,他默默想道:好奇的招式,自己要是二木人其中之一,這種劍招,簡直是無法招架;可是它們卻如此從容地躲了過去。

  當時福至心靈的彎下腰來,輕輕用手把木人胳膊腿拔起來看了看,研究了一下它們的動作,自己順手拿了一管戒尺,學樣比劃著。

  他並不是只學其中之一,而是兩個小木人的動作一齊學。

  這房內只有他一個人,門又關著,他可以放心無慮地任意摹仿。

  這種學法自然是容易多了,因為有正確模型擺在眼前,一次看不懂再按一下,可再來一次,直到他學會為止。

  他想到老人說過,午飯時就要收回,自然不敢延遲,一個人在書房裡蹦蹦跳跳,掌中戒尺指南打北,時高時低,舞個不住。

  那匣邊機鈕共為十五個,以每具木人十五招算,二木人共發不同招式三十招。

  雖然三十招並不多,可是要知道,這三十個招式,無不是詭異絕倫,為譚嘯見所未見,記起來自不如一般招式容易。

  等到他把這三十招強記熟練之後,仍怕時候久了有所遺忘。忽然,他看見老人桌上有紙有筆,心中不禁一動!

  他本是一絕佳的丹青妙手,當時以極為簡練的線條動作,把每一招式畫成爽目的圖案,不消半個時辰,三十個動作全都躍然紙上。譚嘯禁不住內心狂喜,他這裡才把畫紙揣好,卻聽見門外老人的聲音道:「吃飯了,把我的八音盒子還給我!」

  譚嘯面帶微笑,忙把盒蓋關上,雙手捧著轉過身來,雪山老人含笑而入,端詳著譚嘯的臉色,頷首道:「這小小盒子及其內部機關,費了我數年時間才得造就,可是你卻在短短的一個上午,窺通了個中微妙,想一想這個便宜划不划算?」

  譚嘯躬身行了一禮,感激地道:「多謝老前輩玉成,弟子有生之日,銘感五內。」

  老人喟然一聲長嘆,一手拍著他的肩膀道:「後生可畏!譚嘯,來!咱們共謀一醉吧!然後你走你的,我睡我的。」

  譚嘯想到昨夜老人那種喝法,真有些不寒而慄,可是老人這種熱情,卻令他無法推卻。在老人的邀請之下,他進了前室,那裡擺著一桌豐盛的菜餚,小跛子戚道易在一邊站著,雪山老人坐下道:「快來!快來!我是見酒不要命的,今日有酒今日醉!來,來!」

  他說著持壺滿了一杯,遞向譚嘯,自己又滿了一杯,端起杯子道:「干!」

  說著一仰脖子,把杯中酒乾了。譚嘯也仰首把杯中酒喝下。席間,老人連番勸飲,譚嘯也感於盛情,一連喝了十來杯。他素日不擅飲酒,十數杯後,已差不多足量;可是雪山老人卻是不飲則已,一飲必是一醉方休。

  一席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老人推桌而起,步履踉蹌,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我今欲眠君且去!老弟,前途珍重!」

  譚嘯一時忍不住熱淚滾滾流下,他是一個不輕易落淚的人,可是這時,不知為何,他的淚竟是忍不住了。他緊緊握住老人一隻手,激動地道:「老前輩,請容許弟子叫你一聲恩師!」

  老人一隻手連連揮著:「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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