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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她這一運全功飛縱前馳,確實也十分驚人,身形倏起倏落,宛如脫弦之箭。無奈何前面的桂春明,遠遠地不十分用勁地行著,一任自己運出全功,仍是差著一段距離;並且這距離尚在繼續增長之中。

  等到繞過了亂石山坡,竟然失去了桂春明的蹤影。晏小真不由怔怔地站住了腳,急得直想哭。

  忽然,頭頂上一聲長笑:「不錯!不錯!一個姑娘家有這種功夫,已是極為難得了!」

  小真轉身看時,卻見南海一鷗不知何時竟坐在自己頭頂丈許高下的一片石坡上,兩隻手抱著膝蓋,正自點頭微微笑著。

  晏小真不由玉臉緋紅,羞澀地叫道:「桂伯伯,你老人家別取笑我了!」

  桂春明飄身而下,哈哈笑了兩聲,他似乎對這姑娘印象特別好,點著頭道:「是真的!有工夫時,我教給你兩手,你再勤練練,以後就不得了啦!」

  小真不禁大喜道:「謝謝桂伯伯!」

  這時南海一鷗瞇著一雙小眼,用手向側處指了指:「你看見沒有?那是個鐘樓,我們上去吧!」

  他說著吸了一口長氣,用「蜻蜒點水」的功夫,一連三個起落,已到了那鐘樓下面;然後再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驀地拔身上了鐘樓,黑夜裡真像是一隻凌霄大雁。晏小真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大為折服,當時也跟著以「一鶴沖天」的輕功拔上了鐘樓,可是總覺得險得很,腳下所踩的瓦面,都生了青苔,再被雨水一淋,十分滑溜,踩在上面,可真有些提心吊膽!

  這時「南海一鷗」桂春明已由窗口翻了進去,小真也跟著進入裡面,只覺樓內地勢甚大,四面開著洞窟,風吹進來「嗖嗖」直響,連燈也沒法子點。

  所幸小真內功甚佳,夜中視物功夫也頗不弱,只見裡面有一張木床,一張破木桌子,床上空空的沒有被褥。桂春明歎了一聲道:「這地方不比中原,我這異鄉客來到這裡,只有在這地方將就了!」

  他指了一下床道:「姑娘,你等會兒可上床去睡,隔壁還有一間空房子,我到那邊去!」

  小真訥訥道:「這床還是伯伯你睡吧,弟子到隔壁去也是一樣!」

  桂春明搖手笑道:「你不要與我客氣,按理說,應該找一家客棧住下,只是怕你父親又去找事。」

  晏小真不由低下頭,她緊緊地咬著下唇,想到了這種遭遇,她真想哭。

  桂春明歎道:「你把背上包袱解下來吧!你也用不著傷心,有些事情,是預料不到的。試想今夜我若不把你救出來,你不是要死在你那狠心的爹爹手裡了?」

  晏小真點頭輕歎了一聲,她解下了背上包袱,把它放在床上,見那張破桌上,有一個瓦罐和兩個茶碗,桂春明笑了笑:「喝吧!那水是乾淨的,我白天灌的!」

  晏小真倒了兩杯,為桂春明送去一杯,自己呷了一口,坐在床上,秀眉微微皺著。

  桂春明見她這個樣子,不由笑了笑道:「天明以後,你打算如何呢?」

  晏小真茫然地搖了搖頭:「伯伯!我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去!」

  她看著桂春明,囁嚅道:「伯伯!我跟你去好不好?」

  桂春明嘻嘻一笑,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呢?你跟著我太不方便了,我一個人也是去無定所,而且——」

  他齜牙笑了笑:「以後的日子,我給你爹爹和那幾個朋友還有得好扯呢!你跟著怎麼行?」

  晏小真不禁淌下了淚來,她仰著臉問:「我爹爹他們,和譚大哥到底有什麼仇呢?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南海一鷗看了一下窗外,冷冷一笑,說道:「再也沒有我知道得清楚了——唉!這真是一段不可化解的宿仇舊恨啊!」

  晏小真聽得心頭怦怦直跳,當時催著問,桂春明認為沒有瞞她的必要,就一五一十把昔日一番經過說了一遍。直把晏小真聽得膽戰心驚,冷汗直流,她抖顫顫地道:「伯伯!這麼說,即使是我父親不殺譚大哥,譚大哥也會——」

  桂春明冷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我想是的!」

  晏小真不由嚇得猛然站起道:「哦——這太可怕了——桂伯伯,你——你——還是叫譚大哥忍一忍吧!」

  桂春明側視了她一眼,嘆息了一聲道:「姑娘,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譚嘯二十年來忍辱偷生,為的是什麼——這是辦不到的!」

  晏小真不由神色大變,她訥訥道:「那——那怎麼辦呢?」

  桂春明立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哼道:「姑娘!血債必需血來償還。且不論羅化當年是否該死,可是譚嘯身為他後人,絕無不報此仇之理!」

  晏小真失神地又坐了下來,這一剎那,她才想到為什麼譚嘯對自己,一直保持著一段距離的原因,以如此世代血仇來說,自己和他正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那是彼此絕不能相容的。

  她這麼想著,宛如晴天響了一個霹靂,一時冷汗涔涔而下。

  桂春明似已洞悉了她的心,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大可放心,你對譚嘯只有恩沒有仇,他不是一個糊塗的孩子——」

  小真苦笑了笑,低著頭不發一言,她原來想隨著桂春明去找譚嘯的心思,不由頓時打消了一個乾淨。倒不是她對譚嘯有了成見,而是她羞於再看到他了。試想一下,自己父親做的都是些什麼事呀,自己怎好再去找他?

  她又想到了依梨華,如今生死未定,如未死,此刻定必和譚嘯在一起打得火熱,自己更不必再去自討無趣了。

  想到這裡,她真想撲倒床上大哭一場,心中說不出的酸甜苦辣鹹,像倒了一個五味瓶似的。

  桂春明見她只是坐著發怔,自己也不好同她多說什麼,歎道:「姑娘你休息吧!天不早了。」

  小真只管發著呆,似乎沒聽到一般。桂春明搖了搖頭,自己慢慢走了出去,到隔壁一間房中歇息去了。

  輾轉在木床上的晏小真,由於過多的心事,怎麼也沒有辦法入睡,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又躺下,眼淚把她那個用來當枕頭的包袱都打濕了。

  鐘樓外正刮著狂風,呼呼的風由四面八方灌進來,真有點淒慘的味兒。

  這個時候,晏小真輕輕下了床,她把那個當枕頭的包袱重新背在了背上,咬著唇兒發了一會兒呆,心裡一再鼓勵著自己:「走吧!還是走了好,要不怎麼辦呢?我還能去見譚嘯嗎?」

  想著又流了幾滴淚,偏頭聽了聽隔壁,靜靜地沒有一點鼾聲,她又想:「不要吵醒了他,還是我自己走吧!」

  於是她下了決心,就手摸了一塊木炭,在桌面上摸黑寫道:「桂伯伯,弟子還是走了得好,不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

  她沒有留名字,雖然腦子裡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卻也只好這麼寫。寫完了她把黑炭收入百寶囊中,用手揉了一下惺忪的睡眼,聽到遠處有人敲著梆子,「篤!篤!篤!篤!」響了四下,她知道已四更了,天不久就亮了。她理了一下亂髮,又緊了一下腰上的帶子,悄悄地走到窗口,探頭看了看外面,月亮照得倒還明亮,只是這附近是一片樹林和亂石崗子,冷清清沒有人家,野狗汪汪地吠著,聽著真有點怕人。

  別看她有一身功夫,可是素日在家裡養尊處優,哪裡也沒有去過呀!

  所以,看到此,心裡有點怪害怕的,可是轉念一想,今後自己到哪裡還不都是一個人,比這個更害怕的事,不知道還要經歷多少呢!

  想著咬了一下牙,壯著膽子,竄上了窗口,方要飄身而下,忽覺得肩上為人拍了一下。

  小真不由嚇得一哆嗦,差一點摔下去,忙回過身來,卻見丈許以外,南海一鷗正含笑負手站著。晏小真不由呆了一下,尷尬地又跳了下來,訕訕道:「桂伯伯,我——」

  桂春明淺淺一笑道:「不要說了,姑娘,我很瞭解你,我早知你會有這一手。」

  小真不由玉面一紅,南海一鷗這時由袖中取出一個黃緞子小包,遞過道:「你一個姑娘家,初次出門,不帶錢怎麼行?我這點東西你帶在身上用吧!」

  晏小真不由感動地直流淚,她接過了那小包,覺得很沉,忙下拜道:「謝謝桂伯伯——我實在太不對了!」

  桂春明歎了一聲:「起來吧,你這就走麼?」

  小真點了點頭。桂春明想了想,歎了一聲,道:「也好!姑娘!等我見了譚嘯,我再叫他去找你,你預備上哪兒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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