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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二人抖了一下身上的露水,站了起來。譚嘯感激地握住了袁菊辰的手,苦笑道:「謝謝大哥,今日一別,大哥音容,至死不忘,只盼來日再相會吧!」

  袁菊辰微笑頷首:「人間沒有不散的筵席,兄弟!我預祝你成功,不過凡事不可強求,報仇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他年有暇,可至洞庭附近訪我,我多半在那附近寺院之中。」

  譚嘯不禁有些傷感,低聲道:「大哥你——」

  袁菊辰揮了一下手,哂笑道:「不必多說了,好好珍惜那口劍!」

  譚嘯拍了一下劍鞘道:「大哥恩賜,敢不珍視?」

  袁菊辰頓了頓,轉身而去。譚嘯見他直向那白石房中行去,不由感嘆了一聲,也返房而去!

  清晨,譚嘯和依梨華裝備好了,把東西搬到院中,去向袁菊辰告辭時,卻見室內已空空無人。

  二人一直找到後院,只見春容正由廚房出來,笑問二人道:「是找袁少爺是不是?他出去了,這是他留的條子。」

  說著自身上掏出一張疊著的條子,遞了過來。譚嘯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是龍飛鳳舞、筆力蒼勁的幾行字:

  「嘯兄,別矣!弟有事外出,不及為兄等送行,僅贈上伊犁名駒二匹,以供吾兄及依姑娘聯轡馳逐。落日黃沙,情場無邊,大漠比肩,真趣事也。此系弟及姍妹當年愛物,睹物思人,此區區之心意,敬希笑納。

  兄去後,弟亦護靈遠行,從此故人遠離,天各一方,停雲落月,何克長恨之淒淒,臨窗握管,不盡淚眼迷離,「人生無不散之筵席」,遙瞻前路,猶多艱難險阻,尚希吾兄多自珍重。他年游湘,毋忘洞庭一探,有老僧烹茗掃徑待客,臨風布意,不知所云,專此敬泐。此請

  旅安

  袁菊辰頓首×月×日

  依姑娘均此不另」

  譚嘯看完了這封信,不禁一時心血翻湧,淚眼模糊,當時苦笑了一下:「他走了!」

  依梨華接過信去,一字一字念著,她不太懂裡面的意思,譚嘯歎道:「袁大哥有事不送我們了,把他及白姍姑娘當年兩匹愛馬贈送你我——這卻如何是好?」

  春容似突然想起什麼,轉身飛跑而去,須臾,牽來了一黑一白兩匹大馬。

  二人識得,那黑毛白鼻心的大馬,正是袁菊辰自乘愛馬;再看那白馬,身材卻是和黑馬一般高大,只是頸上馬鬃極長,結成了數十根小辮,白亮亮的十分逗人。二馬鞍轡齊備,看來更是神駿異常。

  春容拉過馬來,道:「我都忘了,少爺走時再三關照,說這兩匹馬,已贈給相公及姑娘了。」

  她指了一下黑馬道:「它叫黑風。」又指了一下白馬道,「它叫白雪,都是好腳程。」

  依梨華心中雖喜,可是卻不大好意思,她摸著白雪的毛,紅著臉問:「那你們自己不是沒有馬騎了?」

  春容歎了一聲,舒眉道:「我們還說什麼呢?他已決心去當和尚了,我也要回白家了,馬已用不著了。有姑娘你和相公騎來的那兩匹馬,我們對付著騎回去就行了!」

  譚嘯歎了一聲道:「我也勸過他,可是他決心已定,沒有辦法。」

  春容提起這事,眼圈又紅了,二人生恐又惹起她的傷心,各自對看了一眼,依梨華拉了拉她的手,笑了笑道:「春容,我們去啦!謝謝這些日子你照顧我們,你想開點,也不要再難受了。」

  春容笑著點頭,可是眼淚卻在眸子裡面轉。

  二人連忙把東西馱在馬背上,好在由此出沙漠,要不了一兩天時間,倒不必帶很多東西,一會兒就整理好了。春容一直送他們到門口,譚嘯苦笑道:「等袁大哥回來,請轉告他,我們謝謝他的厚賜,並告訴他,我一定會到洞庭去找他。」

  他說著已攀鞍上了馬,依梨華也和春容拉手告別了一番,兩個姑娘都掉了幾滴淚,這才策馬而去。

  二人在馬上並肩馳著,路上那些維吾爾人都湊過來看,指指點點地,心中充滿了懷疑。因為譚嘯騎的那匹黑風,他們都認識,知道是「呼可圖」的坐騎,素日是摸也不許人摸一下的,今日怎會讓另外一人騎著呢?

  若非他們親眼看見,譚嘯是由菊辰家中出來的,他們可真要把二人捉住了。

  就是如此,還是跟了一大段路。後來,兩人把馬催快了,他們才無可奈何地回去了。

  這兩匹馬果然不愧是伊犁名種,在沙地上這一行開,真是又平又穩、又輕又快,絕不像一般馬光是竄高。它們走開了,就是端著一杯水,也絕不會灑出一滴來,二人睹馬思人,心中更是對袁菊辰感激不已。

  經過長時日休息,人歡馬壯,再加以新得神駒,都想試試腳程如何,各自抖開了韁,一黑一白兩匹馬,就像兩支射出的箭,一時之間,已入大漠深處。

  此刻,朝陽初升,整個沙漠裡蕩漾著和煦的微風,那扇狀、新月狀、長條形不等的沙丘,在遠處雁翅似地排列著。庫魯克河的水,像一條綠色的絲帶子,遠遠地拖在地上,羅布諾爾湖只是一個淺藍色的影子,有成群的白色黑色的鳥,在那個淡淡的影子上翱翔著,此刻的沙漠,實在是詩人筆下最美最可愛的一首詩歌!

  等到他們已經完全看不到來處時,兩匹馬的腳程才放慢了些。

  譚嘯回想著這兩日來的遭遇,真像是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馬頭上叮叮的鈴聲,使他們突然注意到,一串紅色的骷髏狀鈴鐺,竟拴在了這匹黑風的頸子上。他不由更感慨地歎了一聲,心中儘是菊辰動人的影子。想到了他,想到了昨晚的談話,他似乎恢復了一些自信。

  依梨華彎下身子,用臉貼著白馬的頸子,笑瞇瞇地道:「這匹馬真好,就是伊犁也難找這種好馬,我們真好福氣!」

  太陽升高了,二人覺得不再涼快了,都把外衣脫下了一件。依梨華忽然怔了一下,用手指著譚嘯前胸道:「咦!這口劍不是——」

  譚嘯低頭一看,不禁微微一笑:「這是袁大哥送我的!」

  他說著,把這口格式怪異的短劍解下來,細細地看著,只覺劍鞘一色黑亮,看來非金非玉,但是頭尾鑲著一顆蠶豆大小的「貓兒眼」,更增加了這口劍的名貴!

  二人乾脆把馬停住了,仔細地觀賞著這口劍。這口劍的劍柄略略有點彎曲,很像刀柄;可是比刀柄長出有兩寸許,柄上也是一色的黑玉,鑲著精工刻制的圖案花紋,仔細看,竟是一雙男女比劍的姿態。另一面也是一個比劍的姿態,只是姿勢怪異不一,在接連劍刃處,有凸出的「阿難」二字,字體方正。譚嘯猜測著,這「阿難」二字,必系劍名了。

  依梨華不禁笑得跳起來道:「哥!你有了這口劍,不怕報不了仇了!」

  譚嘯含笑,以指按動劍上啞簧,把這口阿難劍抽了出來,二人立刻感到一股冷森森的劍氣,映著日光,更是耀目難睜。

  多年以來,他一直在物色一口好劍,總是不如己意,想不到無意之間,卻得到如此贈賞。他把玩著這口阿難劍,真是愛不釋手。那夜他曾目睹過,這口劍把白雀翁朱蠶日月輪斬斷的情形,其鋒利可想而知。這口劍,對自己來說,實在是一件極得力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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