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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春容放下手中白紙,站起來,一面點著頭,一面問:「袁少爺,你去庫魯爾塔格山幹嘛呀?」

  袁菊辰臉色淒楚道:「我要為姍妹選上好的木材,作一口棺材,另外在營盤邊採購些東西,午後就可回來。」

  他對著譚嘯和依梨華欠了欠身,順手又拿起了那塊狼皮,轉身出門而去。

  可是,他行了幾步又回來了,把手中的狼皮往地上一摔,朗聲對春容道:「等會兒點火燒了它!」

  說完轉身而去。春容看著直發怔,因為菊辰素日只要出門,沒有不披上這塊狼皮的,可今天怎會例外了呢?譚嘯心中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卻不說破。只歎了一聲,問春容道:「那位過世的白姍女俠,和你們少爺相識很久了吧?」

  春容一面用白手絹拭著淚,一面點頭道:「認識有十年了,我不是跟袁少爺的,是跟小姐的,她從洞庭來這裡,就帶著我來了——」

  依梨華點了點頭:「你們小姐很愛袁少爺吧?」

  譚嘯看了她一眼,心說這不是廢話麼!春容點頭啜泣道:「怎麼不愛?我們小姐為了袁少爺才離開家,不嫁曹翰林,情願來沙漠裡受苦,她的病就是在沙漠裡得的。啊!小姐啊——」

  她說著竟捂著臉大哭了起來。譚嘯不禁長嘆了一聲,看了依梨華一眼,怪其多此一問。依梨華很不好意思地一面給她擦著淚,一面勸道:「好啦!你也別哭了,人死了是沒有辦法的,你以後只要好好侍候袁少爺就是了!」

  春容哭著搖頭道:「他不要我服侍,他說要把我送回白家去——」

  她抽搐道:「袁少爺也真癡心,他說他一輩子也不娶別的小姐了,他——」

  依梨華歎道:「這才證明他是一個有情義的人,你回到白家也好,你服侍了小姐這麼些年,他們不會虧待你。」

  春容擤了一下鼻子,斷斷續續地道:「虧待是不會虧待我,只是小姐前幾天把我叫到床前關照我,說要她死了之後,叫我侍候袁少爺,給他做飯洗衣服,我也答應了;可是袁少爺那種脾氣,我怎麼說呢!」

  她擦了一下淚,道:「他一定要送我回去,而且說他不要人服侍,他還說,還說——」

  依梨華問:「還說什麼?」

  春容低下頭訥訥道:「他還說要去做和尚。小姐,你看看,他那麼年輕有為的人,什麼事不好做,一做和尚不什麼都完了麼?」

  說著,一直落淚不已。依梨華用眼瞟了譚嘯一眼,見他也是滿面淒涼,嘆息不已。

  春容拉著依梨華一雙手,顫抖著道:「小姐,你勸勸他吧!」又用眼瞟著譚嘯:「他對你們很好,這麼些年,我沒有看見他對人這麼和善過;而且還叫這位相公為兄,以前他從來沒有過。」

  譚嘯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勸也不見得有用,我雖與他相識時間很短;可是卻對他的個性看得很清楚。他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而且——」

  他嘆息了一聲,接著道:「這是他對你們小姐的癡情,局外人是很難說話的。」

  春容又落了幾滴淚,喃喃地說:「可是小姐還希望他轟轟烈烈地作一番事情呢!他當了和尚,幹什麼事都完了,小姐死在地下,也不能合眼的。」

  譚嘯感嘆不已,造物主偏偏把世上三個最忠心癡情的人湊在了一塊,就連這個丫環春容,也如此忠心於已故小姐的遺言,對男主人,又如此關懷忠心,真是難能可貴。

  當時忍不住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今晚我們見機勸勸他就是;不過我看,是沒什麼用的!」

  春容擦了一下淚,又指了一下地上的狼皮:「你看,他連這個都要我燒了,這就表示他是真的要去當和尚了,要不然這塊狼皮他是永遠不離開的。他走到哪裡都帶著它,今天他竟要我燒了它!」說著直看著那塊狼皮發怔。

  譚嘯不好再與她談什麼,岔開問她:「你糊這些做什麼?」

  春容擦了一下淚道:「給我們小姐糊一對男女,再糊一間房子,也表示我的一點心意。」

  她說著又蹲下來,開始做起來。譚嘯見一旁案上有白布紙墨,對依梨華道:「我們也寫一副輓聯吧!」

  依梨華點了點頭。譚嘯在白布上,就手揮毫,把先時想妥的句子寫下:

  白姍俠女靈右

  涼月寫淒情環竹秋聲聽倍慘
  幽魂歸縹渺空庭落寞恨何如

  依梨華 譚嘯
  敬挽

  寫完後,低低嗟歎著,似覺用句不太妥,一時卻想不出什麼好句。春容走過來看著,很驚異地打量著譚嘯道:「相公寫得一手好魏碑,聯子作得也好!比小姐在世時還強呢!」

  譚嘯只是搖頭嘆息不已。春容立刻把這副輓聯用竿子挑起來,豎到隔室靈前。譚嘯和依梨華踱回居住之處,二人相對坐著,心中都充滿了傷感,又談到昨夜白雀翁來臨的事。

  依梨華很是擔心地說:「今夜我們要特別小心,他們可能會一起來。」

  譚嘯恨聲道:「他們也逼人太甚了,想不到跑到了沙漠上,依然還是逃不開他們的手去!」

  想著又冷笑道:「不過,昨夜朱蠶受的傷不輕就是了,恐怕沒有十天半月是不能復元的。」

  依梨華噘了一下嘴:「你還說呢,你要不拉我,他早死在我綠玉杖下了。現在他跑了,以後再想殺他可就難了!」

  譚嘯長嘆了一聲,看著窗外道:「以往我自以為一身武功天下少有;誰知如今看來,我還差得遠。對付他們四個強敵,我還是不行,這個仇以後真不知怎麼報,我真是寒心得很!」

  依梨華皺了一下眉道:「我們還是早些動身,到了吐魯番,在我母親那裡住下吧!那裡他們找不著。」

  譚嘯冷冷一笑:「老是躲也不是一個辦法,我一定要——」

  說著劍眉微挑,恨恨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可是當他看到依梨華滿臉害怕之色地在看著自己時,他不由心又軟了,暗忖道:我不能再拖累她了——她為了我已家破人亡,她本來是無辜的啊!」

  想著,立刻改口道:「你說得不錯,我們明天早上早早地就上路!」

  依梨華立刻笑了,她高興地說:「等到了吐魯番,見著我媽,住一段時間,我們再想辦法報仇。反正這個仇一定得報,只是不能太急,哥!你看是不是?」

  譚嘯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可是他心內卻有自己的計劃,只是當著依梨華的面,他不願令她擔心,暫時沒有說出來就是了。

  中午,春容為二人送來了飯,是蛋炒飯,另外有燉的雞湯。二人留她一塊吃,她也不客氣,就和二人一桌同吃著,她告訴依梨華,說她已糊好了一個紙人,正要為它畫眉毛和鼻子,怕畫得不好,請依梨華去幫她。依梨華笑著指了指譚嘯道:「你找他,人家才是真正的畫家呢!」

  春容問譚嘯是不是肯幫忙,譚嘯連連點頭道:「這事情我應該幫忙,吃完飯,我就幫你去畫。」

  春客連聲道謝,飯後,譚嘯過去幫她畫那紙人,依梨華幫她剪剪裁裁,三個人干了兩個時辰,一切都弄好了。

  經譚嘯大筆一揮,那童男童女看起來,真是栩栩如生,春容看著讚不絕口。

  三人正在裝置著,室外響起了馬蹄聲,春容道:「是袁少爺回來了吧?」

  跟著門推處,袁菊辰風塵僕僕地進來。譚嘯含笑走過去道:「辰兄回來了!」

  袁菊辰微笑著點了點頭:「木材和需要的靈車都買好了,這些東西辦妥了,我的心也安了!」

  他一眼看見了那對童男女,不由一怔:「這是在哪裡買的?」

  春容笑了笑,指著譚嘯道:「是譚相公畫的,畫得真好。」

  袁菊辰感激地握住譚嘯的手,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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