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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朱蠶怔了一下,他沒想到,居然有人敢這麼對自己說話,不由翻了一下三角眼,老臉一紅。那白衣人大聲叱道:「他二人既在我家居住,就是我袁菊辰的朋友。朱蠶!你來不報去不稟,簡直視寒舍如無人之境,你也太狂了!」

  袁菊辰口中這麼說著,身形一晃,已飄至牆下。他冷笑了笑,右手摸著頸前那口短劍的把柄,向外一展,一聲脆響,閃出一口精光四射的短劍。劍光映著他的臉,一片陰冷,寒似秋霜。

  他抖動了一下手中短劍,冷笑一聲:「來!來!來!白雀翁,在下綠玉軒主人不才,今夜要瞻仰瞻仰你這馳名中原的老前輩,看看你那日月雙輪上,到底有什麼傑出的能耐!」

  他口中說著,那口薄如紙片的短劍,卻像一泓秋水似的,閃著彎彎曲曲的白光。

  人們的目光,從那種光影裡,立刻體會到一陣冷森森的感覺。可以想知,這定是一口斬鐵削金的寶刃。

  可是那劍光卻遠不如他眸子裡的光彩更可怕!

  白雀翁朱蠶雖然身負兩處內傷,可是面對一個少年人的挑戰,他怎能退縮?

  在勢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他作了一個極難看的冷笑,用尖細的嗓音,慢吞吞地道:「年輕人!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說我狂,我看你比我還狂得多——」

  他陰險地舒了一下眉毛:「告訴我,你和譚嘯是什麼交情?你犯得著為他賣命嗎?」

  說著,他抖了一下日月雙輪,自嘲似地笑道:「我老頭子自出道以來,這雙輪子下可從來沒死過冤死鬼,小朋友,你可要想明白了!」

  袁菊辰仰天一聲狂笑,這笑聲裡似含著哭的聲音。他此刻的情緒,正陷於極度哀傷的錯綜複雜的感情裡,他那倚為生命的愛情火焰熄滅了,人生在這種時刻,可說是毫無價值了。

  白姍的死,也就等於他的死,他對一切都生出了偏激的看法!

  不巧得很,這個不知趣的老人,卻在這時冒犯了他的禁地。

  他那一腔克制已久、無從發洩的憤怒,一股腦地全送到朱蠶身上了。

  他這種似哭一般的笑聲,把在場諸人都嚇了一跳。朱蠶翻了一下三角眼,後退了一步,心想:這是怎麼回事?驚愕間,袁菊辰已收斂了長笑,劍交左手,對著譚嘯及依梨華冷然抱了一下拳:「對不起,二位請暫作壁上觀如何?小弟如是敗下陣來,二位再動手不遲!」

  譚嘯心中雖不大願意他獨自涉險,可是卻也不好說什麼。再者,他私窺朱蠶二度負傷,內力已虧,袁菊辰定有非凡身手,白雀翁在他劍下,萬難討得好處。忖此情景,不由後退一步,微微一笑:「這老兒手狠心辣,袁兄要小心哩!」

  依梨華卻縱身牆上,朗聲道:「袁兄,你儘管下手吧,他跑不了!」

  朱蠶冷眼旁觀三人這種對話,好似早已把自己的性命操縱在手中一般,不禁勃然大怒,怪笑一聲:「來吧小子,爺爺成全你了!」

  話未收口,白影一閃,袁菊辰已到了他跟前,掌中那二尺許、如同一條怪蛇似的短劍,向前一分,劍芒吞吐,直向朱蠶咽喉上點來。

  白雀翁口中雖是狂傲,可是已知道袁菊辰非是易與之輩。俗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既敢這麼狂傲,定有其值得狂傲之處。再者由對方頸上所懸的那口短劍格式上,他忽然想起一口武林失蹤多年的寶劍,不由更是大大震驚了一下。

  可是這時,他勢成騎虎,已是非打不可了。袁菊辰劍到,走中鋒,點咽喉,掛兩肩。朱蠶身形向下一矮,獰笑聲裡,以左手輪子,試探著去拔他的來劍,右手輪子,斜著向外一穿一展,直往袁菊辰左肩頭劈劃過來!

  袁菊辰不等他日月輪遞到,短劍如銀蛇吞吐,已自收回,隨著他白衣一展,又到了朱蠶側邊。只見他雙手一合,用左手托住右手的劍柄,整個身子倏地向後一倒。掌中劍閃起一道白光,直向朱蠶心窩上倒紮了下去。

  白雀翁朱蠶心中吃了一驚,這青年一出手已透著不凡。這種劍招,名為「醉裡挑燈」,乃是一招失傳已久的棘手劍術,想不到在此荒蕪的沙漠,竟會由這不速怪人手中施出,朱蠶怎能不大為驚心呢!

  可是他掌下一雙日月輪,大江南北,也曾會過不少成名露臉的英雄好漢,並使他們一一折在雙輪之下,自己絕不信,今夜會敗在這個不知名的青年手上!

  白雀翁心存自信,倒也不甚驚慌,他右足向側跨出一步,用「推窗望月」的式子,向外一送雙輪。

  雙輪的出式,一前一後,直向對方雙臂上打去。這種打法,也足見高明,雙輪前後有別,內中含著極大的吞吐勁力。

  袁菊辰如前一樣,不待劍式全出,身形半弓已復原態,白衣飄蕩中,又錯出四尺有餘,他冷笑了一聲,身形向下一矮。

  這時,白雀翁卻飛快地襲了過來,日月雙輪上挾滿了勁風,用「翻天輪」的打法,一上一下,直取對方前心下腹,招式真是狠、快、准!

  這時袁菊辰冷叱了一聲:「好!」

  只見他身形暴長,也不知用的什麼身法,滴溜溜一陣疾轉,已到了朱蠶雙輪之間。短劍如蛇,向外一展,「錚」的一聲,已壓在了朱蠶左手月輪的輪背上。

  白雀翁心中一驚,霍地向外一抖腕子,想把對方短劍崩開。

  可是他哪裡知道,袁菊辰動手過招,最厲害的就是一個「貼」字,不論人或劍,只要為他貼上,絕不易抽開。

  此刻朱蠶想往外崩,可是難了。

  袁菊辰一壓短劍,隨著對方崩式,向外一揮,只聽見「啷當」一聲脆響!

  朱蠶只覺得左手輪子一輕,尚不及看清手中兵刃是否有損,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對方短劍已迎面斬來!

  白雀翁口中「啊」了一聲,奮力向外一旋,可是那短劍追著他的旋式,到底還是傷了他了。

  劍光一吞一吐,「絲」的一聲,隨著,袁菊辰向回一抽劍,騰身、落身,幾乎是一氣呵成。

  朱蠶怒吼了一聲,蹣跚幾步,鮮血就由他左肋下流了出來。

  他左手把日月輪向外一拋,倏地按在傷處,身形一弓,箭也似地上了牆頭,可是卻撲通一下又倒下了。依梨華向前一縱,手中綠玉杖摟頭就打!

  袁菊辰倏地大喊道:「姑娘且慢!」

  依梨華杖已舉起,不由突地停住,轉過身來,皺了一下眉頭,道:「為——什麼?」

  袁菊辰寒著臉道:「他已受我劍傷,放他去吧!」

  依梨華一怔道:「可是他和我有殺父之仇,與他有殺祖之仇,莫非就算了?」

  譚嘯這時忽然長嘆了一聲:「華妹,讓他去吧,放過今日再圖來日好了,我們不可趁人之危!」

  那伏在牆頭上的白雀翁朱蠶,此刻勉強站立起來,陰森森地笑道:「我白雀翁朱蠶一生闖南戰北,想不到今夜竟敗在你們幾個小輩手中。下手吧,姑娘!」

  他猛然向著依梨華挺了一下腰。依梨華氣得舉了一下手,她緊緊咬著嘴唇,淚一點一點往下滴著,重重地跺了一下腳:「哥!我不饒他!」

  白雀翁現著痛苦的冷笑。譚嘯縱身上牆,把依梨華拉了下來,揮手對白雀翁道:「你還不走麼?放過今夜,我譚嘯再取你性命也不為遲。見了你那三個朋友,就說我譚嘯只要有三分氣在,大仇定要親手湔雪!」

  白雀翁「嘿嘿」一陣低笑,這一剎那他臉色慘白,袁菊辰這一劍,雖沒有刺中要害,卻由最下方的一根肋條間穿了過去,鮮血滴流不已。他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如果半個時辰之內,不能親自調治,這條命也就別想要了。

  到了這時,他可真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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