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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譚嘯用振奮渴望的目光,向門外搜索著。果然,那個可愛的姑娘——依梨華,出現在室內。

  她穿著草綠色的大裙子,臉色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似的,這麼冷的天,她的髮鬢和眉梢卻沁著一粒粒晶瑩的水珠,那可能是霧,也可能是汗珠。

  從她起伏的胸膛裡,可知她跑了很多路,她飛快地跑到床邊,像小鳥似地跳著:「哦!哥哥,你醒了——你醒了!」

  譚嘯不再為她這親密的稱呼而驚奇了,他興奮地看著這個救自己活命的姑娘,訥訥道:「謝謝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我不知如何來感謝你!」

  依梨華收斂了臉頰上的笑窩,微微嘟了一下小嘴,伸出一隻白雪似的嫩手,輕輕地按在他唇上;然後杏目半轉,嗔笑著說:「不要說這些話,我不要你謝我,知道麼?」

  她俯下身子,吹氣如蘭地道。譚嘯微微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也不能開口了,因為嘴還被對方冰冷的玉指按著呢!

  依梨華鬆開了手,回頭笑著對她父親說了幾句什麼,那老人含笑拿著煙袋出去了。

  這房間的格式很怪,譚嘯已觀察很久了,還是沒弄清楚,它的屋頂是圓形而突出的,可是室內卻是方形的。由半支的窗戶望出去,對面有一排排的房子,全是老羊皮連綴成的,房頂也是尖椎形的,於是譚嘯猜想自己這房子,一定也是那樣。那是典型遊牧民族的羊皮帳篷,很易拆建,遷移十分方便。

  依梨華搬過來一張小凳子,放置在他床邊,輕輕一推那繩網編就的吊床,這張床遂輕輕地搖蕩了起來,她笑著問:「舒服不舒服?」

  譚嘯微笑望著她,那是深情的微笑。依梨華含情脈脈地望著他,輕輕歎了一聲:「昨天晚上,可把我嚇壞了。你的馬跑在對面回族部落停下了,那些人也不管你死活,還想搶你的馬。正好我騎馬回來,天呀!一看原來是你,我也顧不得他們笑話,連馬帶人給拉回家了。」

  她臉色紅紅地問:「你是怎麼了?我看你全身是血,當時嚇得哭了。拔蕩出來,我就給他說了,幸虧他老人家過去給人家醫過病,說不要緊,就用這個土法子給你治,我連忙上祁連山給你去找刺草。」

  譚嘯仔細聽著,不禁眼圈紅了,直想掉淚,可是他不願在女孩子面前哭,苦笑道:「姑娘,謝謝你——」

  依梨華小嘴一噘:「瞧!又來了!」

  她低下頭,拉長了聲音,嬌聲道:「以後不許再說什麼謝不謝了,好不好?只要你傷能好,我就開心了。」

  譚嘯微笑著看看她,她那長長的睫毛,深如大海似的一雙眸子,亭亭如玉樹聳立的身材,一切都顯示著女性真摯的美。

  譚嘯微微嘆息了一聲:「姑娘!我的事一言難盡,等我傷好了以後,再慢慢地告訴你。」

  依梨華扭了一下身子,嫵媚地笑道:「不要緊,你慢慢地告訴我好了。」

  然後她蛾眉一挑,杏眼泛威:「我一定替你報仇,這個人好狠的心!」

  譚嘯苦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怕說出來之後,依梨華真的去了,那可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依梨華又笑了笑,道:「你的馬,我已經拴在我們的槽上,衣服和銀子,我都給你收起來了,還有一張畫!」

  譚嘯怔了一下,微弱地道:「什——麼畫?」

  依梨華笑著跑到一邊,在一張桌子上找了半天,找出了一個捲著的紙卷。譚嘯不禁面上一熱,依梨華笑著打了開來。

  「看!是畫的梅花,真美!」

  譚嘯正想叫她收好,卻見她低頭細細看著畫上的字,口中念著:「春雪不解情,梅殘心亦殘!」

  譚嘯閉上眼,輕歎了一聲。依梨華不解其意地皺眉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譚嘯訥訥道:「沒有什麼——意思——」

  依梨華終於發現了題在下款的名字,她臉色倏地一陣蒼白:「晏小真敬贈。哦——大哥!這是晏小真送給你的?是她畫的?」

  她的手有些發抖。譚嘯張開了眸子,和顏悅色地輕喘道:「姑娘,晏小真是好人,你不應該恨她——我這條命,還是她救的呢!」

  依梨華後退了一步,顫抖道:「怎麼會呢?」

  譚嘯苦笑道:「姑娘你坐下,我本來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現在看來,是非現在告訴你不可了——」

  依梨華走過來,輕輕拉著他一隻手,秀眉半顰地苦笑道:「啊!不!你身體要緊,我不問就是了。」

  譚嘯微笑道:「沒有關係,我慢慢說,你聽著就是了。」

  依梨華坐下來,皺著秀眉道:「那你小聲一點,我聽得見。」

  於是,譚嘯慢慢地一字一淚地敘說了一遍經過,只聽得依梨華目瞪口呆。後來聽到他如何為晏星寒誘至梅園,四人如何圍擊,以至譚嘯身負重傷,依梨華不禁咬著下唇,熱淚一滴滴淌了下來。

  譚嘯也忍不住傷心氣憤,閉目休息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下去,也就是晏小真如何救自己的經過。依梨華聽完後,半天不語。

  譚嘯嘆息了一聲道:「姑娘,你現在應該明白了?」

  依梨華怔怔地低著頭,半天才抬起頭來,對著他甜甜地一笑,道:「我真氣晏小真,她爹爹這麼壞,她為什麼這麼好?大哥,從今天起,我不再恨她了,以後就是她再打我,我也不還手。要不是她救你,大哥,你真的——」

  譚嘯覺得一隻手還在她軟玉似的手中,十分滑膩,只是她那隻手微微有些抖,不由驚道:「姑娘,你怎麼了?」

  依梨華先是一笑,可是終於一頭趴在床邊,嗚嗚哭了起來。譚嘯不禁急出了一身汗,他喉中發出沙啞的喘息之聲,這聲音使這可愛的哈薩克姑娘,嚇得不敢哭了。

  她抬起頭來,淚珠兒尚還吊在睫毛上呢!她嬌哼道:「我沒有事,你不要難受!」

  譚嘯苦笑道:「姑娘,你為什麼哭,莫非我——」

  依梨華抹了一下眼淚。

  「我是怕——怕你以後只想著晏小真,而忘了我。大哥,那時候我怎麼辦呢?」

  譚嘯忍不住為這姑娘的真情逗笑了。

  「你還笑——」

  「姑娘,我笑你真是小孩子——」

  譚嘯長嘆了一聲,目光之中閃著淚痕:「姑娘予我恩同再造,我怎麼會如此忘恩負義?姑娘你太輕視我了!」

  依梨華扭了一下嬌軀,半嘟著小嘴,嬌哼道:「晏小真對你也有救命之恩呀!」

  譚嘯流淚道:「可是她父親是我的大仇人,這個仇,我早晚是要報的!」

  依梨華怔了一下道:「那怎麼辦呢?」

  譚嘯苦笑了一下:「所以,我和晏小真的父親還是敵對的,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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