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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口中這麼說著,右腕一抬,用南海一鷗桂春明親傳的分翅手,向外一分,中、食、拇三指,如雞啄似的,直向晏星寒「曲尺」穴上拿去。

  晏星寒心中一驚,向後一拂雙袖,閒雲野鶴似地飄出丈許以外。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譚嘯只一遞招,四老都不禁暗吃了一驚。

  晏星寒冷笑了一聲,二次騰身。驀地,一邊閃出了劍芒大師,她輕叱道:「且慢!」

  晏星寒陡然在空中一折腰,輕飄飄落了下來,奇道:「大師有何吩咐?」

  劍芒大師身形一晃,已來到了譚嘯身旁,口中念著佛號:「阿彌陀佛!相公如能將令師之名道出,我等或可網開一面,不一定致相公於死命,如何?」

  這老尼說著,一雙鳳目精光四射地注定著譚嘯,面上冷若冰霜。譚嘯面色蒼白地後退了一步,苦笑道:「老尼姑,你想錯了,譚嘯並非怕死貪生之輩,賣師求生,恕不為之。」

  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往後退著,陡然長嘯了一聲,拔身而起,直向梅林叢中縱去。可是他身形方一落下,一邊的白雀翁朱蠶,已如同蝙蝠似地竄了過來,這矮老頭子,冷叱了一聲:「你還想跑?」

  隨著他翩翩的身勢向下一飄,正好夠上了部位。白雀翁在同道之中,素以心黑手辣著稱,此刻更不會再手下留情,一出手即是最狠毒的分心掌,斜兜著直向譚嘯心窩上打來。

  譚嘯身處在這麼些個高手之間,自問實難倖免,可是要他俯首待斃,卻是萬萬不能。白雀翁掌到,他不得不抖擻起精神小心應付,當下雙臂交叉著向外一分,用「進身逼虎退」的絕招,一屈左膝,十字叉手已臨朱蠶兩助之下。

  朱蠶怪笑了聲:「你還真敢遞爪子?」

  這小老人確實有一身驚人的功夫,只見他一舉雙手,雙足輕輕跳起,復往下一揮兩腕,整個身子已由譚嘯頭上掠了過去。足尖一落地,刷地一個疾轉,已到了譚嘯身後。這老兒獰笑了一聲:「打!」

  雙掌齊出,用「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抖!他這種落身、擰腰、抖掌、現力,幾乎是一氣呵成,尤其厲害的是快如疾雷奔電,絕不容你稍緩須臾。

  譚嘯只覺後心一陣發冷,對方掌中勁大,已侵衫而入,他怎會不知厲害?

  當時猛地向前一蹌,身形向前一伏,擰身現腿,「秋風掃落葉」!這一腿挾著強烈的勁風,直向朱蠶雙腿上掃去!譚嘯五歲隨南海一鷗桂春明習技,十五年的浸淫苦練,可說是已登武功堂奧,舉手投足之間,滿是真實功夫。這一腿實有掃斷三根柏木樁的功力,老智如朱蠶者,豈能有不識之理?

  他不由冷笑了一聲,向外一翻,錯出六尺,正好躲開了譚嘯一腿,他回頭冷笑道:「晏鬍子別看著啦,早一點拾掇了他算了!」

  晏星寒應了一聲「好」,由旁邊陡然拔起。可是譚嘯自知遠非四人敵手,時刻轉著逃走的念頭。晏星寒身方拔起,他即用「八步趕蟬」的輕功絕技,嗖!嗖!嗖!三個起落,已逼向了梅園右首。正在打量眼前地勢,忽聽左側一人朗笑道:「你死了心吧!」

  跟著紅影一閃,一條高大的身影,正由第七桿燈籠梢上猛撲而下,現出裘海粟長滿虯鬚的一張醜惡面目。

  這道人更是手狠心毒。只見他大袖向外一甩,以袖沿斜掃譚嘯面門,此舉意在投石問路,譚嘯方一閃身,裘海粟第二式「金風送爽」斜著左掌直劈而下。

  譚嘯雖有一身驚人功夫,可是面臨這四個強敵,也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紅衣上人鐵袖拂面,他方自閃開,卻料不到他第二式來得如此迅疾,一時驚叱道:「你敢!」

  他猛然轉身合掌,向左一擰,可是究竟還是慢了些。裘海粟如刃的指尖,已經掃在了他的肋邊,只聽見「嘶啦」一聲,一件緞質的直裰,被撕開了尺許長的一條口子。

  譚嘯口中「哦」了一聲,蹣跚出去五六步以外,裘海粟五指的長指甲,已在他左胸肋處,劃了五道半寸深的血槽。一時鮮血淋淋,痛徹心肺。譚嘯忍著痛,一哈腰,又縱出三丈以外,可是眼前一條人影,飛星殞石似地落了下來,譚嘯還沒有看清來人是誰,這人已用「乾元問心掌」猛力向外一推,口中叱了聲:「去!」

  鮮血淋淋的譚嘯,自問今夜是跑不脫了,面臨著這四個強敵,他又如何能闖出重圍?

  他奮力縱起身子,當空又落下一人,這人的「乾元問心掌」挾著十成功力,直向他前心逼來,譚嘯咬著牙向左一旋,對方掌勢走空。來人是銀髮皓首的晏星寒,這老兒此刻正在盛怒之下,發眉皆立,他滿以為以自己四人對付譚嘯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麼,卻想不到對方武技絕高,幾次三番地逃出掌下,一時惱羞成怒,誓必手斃譚嘯而後已。

  此時掌勢走空,他冷笑了一聲,挫身勾足,以「海底燈」之式,右足尖直點對方「生死竅」。譚嘯此刻全身是血,雙目已紅,竟忘了逃命,見對方如此心狠手辣,誓必殺己而後快,不由厲吼了一聲:「老兒!我與你們拼了!」

  他向後一坐,想用「老子坐洞」之式,來避開晏星寒來勢,可是身形方一後坐,只覺得背後一股勁風劈到。譚嘯倏地向外一滾,可是仍為這陣尖銳的風力,掃著肩頭而過。

  頓時,左肩頭如同火焚似的熱燙,他此刻真是狼狽透了,強忍著全身傷痛,一個「鯉魚打挺」,由地上竄了起來。頭上方巾,也在滾動時,掉在了地上,乍看起來,真是如同鬼魅似的。他再也不敢戀戰了,知道自己和四人比起來,差得太遠了,這條命葬送得太沒有意義了。

  可是進逼的四老,豈能容他脫逃?譚嘯未及騰身,眼前灰衣一閃,那個唯一沒有動過手的老尼姑,忽然現身而出。

  她面上沒帶出什麼表情,身形一落,雙掌合十向外一推,譚嘯忽覺迎面一股極大勁力,幾乎令自己為之窒息,由不住嗆得連聲咳了起來,整個身子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當時雙臂一交叉,用「十字手」反向外一崩,直奔劍芒雙腕。

  劍芒大師身形疾轉,並二指,向譚嘯「氣海穴」上就戳!譚嘯怎敢與她戀戰,見老尼點穴手到,凹腹吸胸,把肚腹吸進了半尺,就勢一擰腰,用「野鶴竄雲」的身法倏地拔了起來。

  可是他這種舉動,早在劍芒大師意料之中,他這裡方自騰起,陡聞大師一聲低叱道:「下來!」

  這老尼左手一抄尼衣下襬,整個身子,如彈丸似的倏地彈起,正好趕在譚嘯背後。她口中冷笑了一聲,雙臂一抖,十指已合在了譚嘯後胯兩面大骨之上。

  譚嘯打了一個冷戰,向外用力一掙,可是老尼已把內力貫足雙掌,向外一抖,喝聲:「去吧!孽障!」

  譚嘯不由自主,隨著她雙掌抖勢,直飛出了丈許以外,「噗」一聲,元寶似地摔了出去,一時雙腿骨陣陣奇痛,幾欲折斷。

  可是到了此時,他也顧不得這一雙腿了,雙掌用力一按地面,身形再次騰起。他頭上髮束可全都散開了,黑長的頭髮,散在兩肩,看來真和厲鬼差不多。他用全力掙扎著向外一縱,眼前是一塊極高的假山石,譚嘯正想縱身上石,那要命的晏星寒,卻在這時,倏起倏落,飛縱了過來。

  他口中厲叱道:「譚嘯,你還不納命來麼?」

  隨著他這種口音,雙掌已按在了譚嘯後背之上,當下心一狠,掌心向外用力,只聽見譚嘯一聲慘叫,整個人直騰出了七尺以外。

  他身子向下一落,「噗」一聲趴倒在地,可是這年輕人,竟能再次躍起來,他用沙啞的喉嚨道:「好!晏星寒——」

  「哧」一聲,一口鮮血,由他口中血箭似地噴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已受了致命的內傷,只要再噴出第二口血,這條命可就算完了。

  譚嘯鐵青著臉,一陣踉蹌,他忽然哭叫著:「爺爺啊!這個仇孫兒給你報不成了!」

  他口中這麼說著,猛然用出全身之力,直向那塊大假山石上撞了過去。

  他這種舉動,不禁令左右暗侍的四老全都一驚,就連譚嘯自己也想不到,他身子已整個快撞上石頭的一剎那,由石後倏地伸出一隻胳膊,巧妙地拉著他一隻手,向外一扯。

  譚嘯整個身子都跌了出去,他因用力過猛,身上又有致命重傷,頓時雙目一黑,人事不省——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甦醒了過來,只覺得自己全身似為一人橫托著,向前疾馳。自己全身百骸俱酸,尤其是氣息奄奄,隨著這人輕快的腳步,幾乎呼吸也感到困難了,他掙扎了一下。

  那人似發覺他醒了,低頭流淚道:「大哥——千萬不要出聲,我是小真,我救你出去。」

  她說著,熱熱的淚都滴在了譚嘯的臉上,譚嘯驚怔得打了一個寒顫,可是現在他連說話的力量也沒有了。

  眼前情勢,似在一個漆黑密林之中,真可說伸手不見五指,譚嘯感覺到頭和腳擦磨著枝葉,而晏小真足下,更是發出喳喳枯葉的聲音。

  他忽然想到,自己臨去梅園之時,晏小真所交待自己的話,原來其中竟含有深意,自己真個糊塗;如果早想起來,何至於落得如此模樣。此時雖蒙她救出,要想活命,只怕是無望了。

  這麼想著,不禁悲從中來,落下了幾滴淚,尤其是他感到口渴得唇舌欲裂,滿嘴腥苦,禁不住乾嘔了幾聲。

  晏小真又俯下身來,貼著他耳邊小聲道:「大哥!千萬不要出聲,我爹爹及他們都在後面呢,要是讓他們發現了我們,我二人都得死!」

  她頭上的秀髮,在譚嘯沾滿了血汗的臉上拂動著,一張櫻唇,更是幾乎貼在了譚嘯的臉上,可是這些膩情,譚嘯此刻是無法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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