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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駝背道人姓裘名海粟,外號人稱「紅衣上人」,與銅冠叟二十年前有斷指之仇,他的內家掌力有真功夫,所練元陽真氣,二十步內可制人於死命,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一生性躁,瞪眼殺人,雖是三清教中人,卻戒不掉一個「殺」字。

  此時他聽了那老尼話後,勉強忍著心中暴怒,冷笑了一聲道:「大師一片仁心,恐怕最終要落在這老兒道中,我等十年血恨,豈不又成了泡影?」

  老尼聞言微微一笑,搖頭道:「裘道友此言差矣!想銅冠叟乃一代武林英豪,怎會使出如此卑下伎倆?再說你我亦非易欺之輩,何妨先容羅大俠交待一番;否則也難免太令好朋友見笑了。」

  天馬行空晏星寒點首附和道:「大師所見極是——」

  他回過身來,目視著銅冠叟冷笑道:「羅大俠有何吩咐,我等也好酌量辦理!」

  銅冠叟此刻真如同待死之囚一般,面上浮現了一層灰白的顏色。在諸人對話之際,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像是陷於沉思之中,這時聞言苦笑了笑道:「老實說,老夫今夜既敢來,又怎會心存別念。你們不要誤會,我銅冠叟生平一諾千金,從不反悔——」

  他說著冷冷一笑,用手指了一下那坐在供桌上的孩子,面色陰沉地道:「我所要與各位相商的,只是這個——孩子!」

  灰衣老尼白眉一挑:「這孩子是施主什麼人?」

  銅冠叟嘆息了一聲:「是老夫一個小孫兒,可憐他兩歲喪父三歲喪母,在老夫身前不過年許時光。今夜老夫帶他來此,確是含著深意——」

  白雀翁翻了一下怪眼:「什麼深意?」

  銅冠叟似乎已失去了來時的豪氣,他緩緩向各人面上看了一遍,才喃喃道:「這是我羅氏門中唯一骨血,今夜五刃之會,老夫苟能逃得活命,自無話說;否則,恐怕你等定會斬草除根,豈不禍及我這無辜的孫兒?」

  四人都不由臉色一變,銅冠叟之言,正打入了他們每個人的內心,只是當面他們誰也不能承認。因為這是卑賤陰損的行為,身為大俠客的他們,是不屑為的!

  銅冠叟說到這裡,見他們都不哼-聲,不由長嘆了一聲,冷冷一笑,心知自己這一猜測,果然沒錯。他看了四人一眼,冷然接下道:「所以今夜我特意把他帶來此處,一方面令他見識各位前輩一下,再方面——」

  他咬了一下牙,瞳子裡閃著異采:「再方面是向各位請命,各位俱是當今武林泰山北斗般的人物,老夫只討你們一言,萬一老夫不幸今夜喪生,望你們顧全武林道義,保留我羅氏門中唯一的一點骨血,老夫雖死無憾!」

  他說到了這裡,面色鐵青地後退了一步,冷目瞧著四人,不發一語。

  良久,那素衣老尼才歎了一聲,日宣佛號道:「羅施主請放心,這一點我們可以答應你。」

  銅冠叟不由面色一喜,長揖至地道:「大師一諾千金,有此一言,老夫死也瞑目,再無別求了!」

  紅衣上人裘海粟冷笑了一聲:「你這話說得未免太早了一點,也許我四人都不是你的對手也不一定。」

  說著他咧開了闊口,桀桀地怪笑了兩聲,神采至為飛揚。銅冠叟知道他是有意奚落,但自問今夜,自己以一敵四,絕難倖免,當時聞言並不動怒,只淡淡一笑,道:「老夫願望既了,還是不要多耽誤各位好朋友的時間吧!朋友!你們快快劃下道兒來吧!老夫無不從命!」說罷面如死灰,但卻無絲毫畏懼之色。

  天馬行空晏星寒,冷冷地道:「既如此,我們還是早早作一了斷的好。」

  他面色霍地一沉:「銅冠叟!久仰你以一套追風八掌打遍武林,我四人不才,合練了一套小玩意,今夜要向閣下請教一番,你可肯不吝賜教麼?」

  銅冠叟點了點頭,慨然道:「老夫方纔已說過,刀山劍樹無不奉陪。晏兄請快一點說出來吧!」

  白雀翁這時在一邊發出了小兒似的一聲尖笑,銅冠叟看了他一眼,不悅道:「怎麼,足下不以為然麼?」

  白雀翁一斂笑容道:「晏兄尚忘了交待一句話,我四人如是敗在閣下掌下,自當血濺當場,可是閣下如不幸落敗了,又當如何呢?」

  銅冠叟冷哼了一聲:「你當我銅冠叟是貪生怕死之輩麼?哈!白雀翁,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白雀翁寒著臉,彎腰道了聲:「不敢!」

  銅冠叟厲聲道:「我已經說過了,以命相贈還不夠麼?」

  白雀翁面上陰陰一笑,雙手一搓道:「好,一言為定!羅大俠,請恕我不客氣,我這是先小人後君子!」

  銅冠叟只是連連冷笑不已。

  想不到,這時那供桌上的孩子,忽然嬌聲叫道:「爺爺!」

  銅冠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一時眶中熱淚滾滾而下。他緩緩回過頭,佯笑道:「好孩子——你乖乖坐著,不要吵,爺爺事情還沒有辦完呢!」

  那孩子倒也聽話,只連連點著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這幾個人身上轉著。在他那幼稚純潔的意念之中,何曾想到他這唯一的老祖父,此刻正在與強敵作殊死之爭,所能逃生的願望,微乎其微!

  銅冠叟一陣心酸,忍不住縱身上前,緊緊地把他抱了起來,口中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你——」

  這時,天馬行空晏星寒發出了一聲嘆息:「羅大俠,你何故如此小兒作態,我等不負所托也就是了!」

  銅冠叟放下孩子,霎時臉色鐵青,他跺了一下腳道:「好!」

  跟著身形騰起,空中轉身,四平八穩地落在了四老身邊,朗聲道:「老朋友們,事不宜遲,老夫這裡候教了!」

  那灰衣老尼姑,這時口宣佛號,念了聲:「阿彌陀佛,羅施主請看!」

  這老尼口中說著話,忽然把手中提的一個小袋張開,向外一倒,只聽得咕咕嚕嚕一陣木球滾動之聲。這殿堂內地上,立時多了數十個大如雞卵的木球,全是紅漆所染,十分鮮明。

  老尼手指著這些木球道:「這是二十個楠木球,我四人想在這二十枚木球上討教施主的絕藝『追風八掌』!」

  銅冠叟注視著地上滾動的二十個木球,每一個都圓如彈珠,滴溜溜在地上轉著。人如想著足其上,是極不容易的事情,何況還要在上面較量功夫,更是不可思議了。

  可是他因有言在先,刀山劍樹也沒有不奉陪的道理。此時聞言之後,微微一笑道:「老夫已說過要奉陪到底,只請四位老友上陣賜教就是了!」

  白雀翁早似不耐,這時嘻嘻一笑道:「羅大俠果不愧是大俠風度,只是我要再說一句,我四人只要有一人足沾地面,就算輸,老兄也當如此。」

  銅冠叟冷笑了一聲:「這是自然!」

  白雀翁縮頭一笑,一撈白色長衫,那矮小的身軀倏地騰起,身形向下一落,紅履之尖,已點在了一枚木球上,身形紋絲不動,真可謂之固若磐石,接著他嘻嘻一笑:「老尼姑你們都別耗著啦!天可不早了!」

  那灰衣老尼壽眉一抬,引手向銅冠叟道:「施主請!」

  銅冠叟欠身道:「大師請!」

  那一邊的天馬行空晏星寒和紅衣上人裘海粟,早不耐這套繁文縟節,雙雙飛身騰起。

  二人身形向下一落,俱是「金雞獨立」之式一站,就像是粘在了木球之上一樣。

  可是他二人落的地方,卻是一左一右,和白雀翁站的地方,遠遠呈三角狀。

  俗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他們三人這一飛上球陣,已透著身手不凡了。可是令銅冠叟吃驚的並不在此,而是在他三人所立的地勢。

  銅冠叟明確地認出了,他們三人足下所立的地方,竟是早已定好的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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