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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谭啸笑道:“你以后可不能骑马了,我不叫你骑。以后我们雇车走,你坐车我骑马。”

  依梨华羞笑道:“你呀!你怕什么?还早呢!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

  二人说说笑笑出了这条大街,见正北面有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写着:“三阳客栈”。谭啸说:“我们在这里歇几天吧,你身子要紧。”

  早有伙计跑过来,谭啸把两匹马交给他,嘱他好好看管,依梨华也想在这里玩几天,一个蒙受丈夫真爱的妻子,的确是世上最幸福的。你看她,把身子半倚在丈夫怀里,笑得那么甜,走得那么慢,一时羡煞了多少路人!

  这儿人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一对小夫妇,纷纷驻足议论,谭啸觉得有点不大得劲,而依梨华却依偎得更紧了。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在哈萨克人的规矩里,认为能得到丈夫的爱情,是一项殊荣,他们并不忌讳在人前显露爱情!

  他们就这么互倚着进入客栈,只听得阵阵丝竹声由院内传出,有人正在直着嗓子,像鬼叫似的在唱着本地流行的“秦腔”。秦腔有山陕调、山东调、河南调之分,山陕调最纯,这位客人唱的正是山陕调子,其音出羽入宫,意含悲楚,转折层迭,久抑一扬。初听起来,真有些刺耳,难以令人消受;可是听久了,据说能上瘾。

  店家把二人带进一片静院,院中砌有假山,还有一个朱红色的小亭子,竖在正中,看来甚是清趣。二人方自跟着小二前行,谭啸忽然驻足道:“哦!他原来也住在此,这倒是怪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依梨华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在邻近不远的一个门框上,悬有一个黑漆漆的小葫芦,正是方才那道人背后所背之物,不由微微一怔,谭啸冷笑道:“无妨,他不犯我,我们也不惹他就是。”

  说着和依梨华进入室内。店小二奇怪地道:“那位道爷和相公认识么?他已在此住了半个月了。”

  谭啸摇了摇头说:“我们并不认识,这道人是做什么的?”

  店小二摇了摇头,龇着牙说:“这可不大清楚,不过这个老道却有些怪,他房子里还摆着台子,蒙着黑布,也不知是什么玩艺?”

  谭啸内心益发觉得奇怪,店小二走后,他对依梨华说:“我看这黄竹道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要特别提防才是。”

  依梨华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说:“他不惹我们,我们也不要惹他——唉!这地方的人真讨厌!”

  谭啸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拉起她一只手,在嘴上亲了一下。依梨华收回手笑嘻道:“没羞!”说着把身子整个儿地投到他的怀里。

  她伸出一只手攀着丈夫的脖子,笑瞇瞇地说:“哥!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随便!”谭啸兴奋地说:“我真希望你马上就生——我当了爹爹该多神气!”

  依梨华笑瞇瞇地道:“要是我们有了儿子,我们要好好养大他,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不要再乱跑了,我真累了。”

  谭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我要把一身功夫传授给他,唉!这孩子可比我们幸福多了!”

  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这位磊落的奇侠,一时不禁黯然失色,依梨华轻轻推了他一下说:“过去的你还想它干什么呢!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什么了。”

  谭啸笑了笑,叹道:“我一直都惦记着,我本姓罗,所以改姓,是为了逃避仇家,现在大仇既报,从今以后,我也应正名为罗啸了。”

  “罗啸——”依梨华轻轻地唤着,瞟着他说:“那以后人家该叫我罗太太了?”

  这种新婚的生活,如醇厚的浓酒一般地醉着他们。虽是长途跋涉,他们并不觉得丝毫痛苦,反倒情趣无穷。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午夜,这大客栈里已完全静下来了,谭啸轻轻地起来,见依梨华正甜蜜地睡着,嘴角带着极为甜美的微笑,似乎在梦里追寻着尚未出生的孩子。

  谭啸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蹑足窗前,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扇,却见对邻那道人窗上露有黯淡灯光,似有人影晃动,他不由心中一动,正欲纵身而出,蓦地见道人窗户倏开,一条人影箭也似的穿出。谭啸不由心中一惊,忙把身形向下一缩,他这里方缩好身形,已见道人瘦削的身形立于窗前,一双深凹的眸子闪闪生光,月夜下看来益显狰狞。

  这道人此刻已换了一身紧身衣靠,那口生锈的长剑也去了包绸,斜系身后。最奇的是,他手中拿着一个铜制的类似酒壶的玩艺儿,只是多出一嘴。道人似乎对于窗户未关颇觉奇怪,伫立直视了一刻,才把身子蹲下来。

  谭啸正不知他意欲何为,忽觉鼻端传来一股异香,顿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觉出不妙,当时闭住呼吸,只见道人正在以口吹着那铜制怪壶。谭啸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道人所用,是一种江湖下三流至为阴损的闷香,不禁勃然大怒,当下双手猛一按地面,已如同箭矢似地纵了出去。

  这道人倏地转身,似觉出不妙,长袖一挥,已纵上了屋檐,竟也快如流星。可是谭啸怎会任他逃出手去?他内心已把这道人恨之入骨,当下低叱了声:“我看你怎能逃出我的手去!”

  他口中这么说着,已展开了轻功绝技,只几个扑纵,已来到了道人身后,白光倏闪,他已把那口短剑抽在了手中,身形向前微探,“拔草寻蛇”,直向道人后心上扎去!

  道人低叱了声:“好!”忽见他身开微侧,“刷”地打出一物,谭啸用剑一拔,“当”一声磕了出去,同时鼻中闻到了一股异香,才知竟是那装盛闷香的铜壶。道人借机把背后长剑掣了出来,冷笑道:“小畜生坏道爷好事,我岂能轻易饶你!”

  这道人口中这么说着,长剑已划出一道白光,直向谭啸脸上直劈过来。他这里剑方抖出,忽见谭啸身形一闪,道人怎知雪山剑招之怪异,不及侧身已觉出左肩冷风袭到,他用力往外一挣,可是依然慢了半步,血光一闪,这道人惨叫了一声,一只血淋淋的胳膊,顿时齐肩被砍了下来。

  道人一连窜出了七八步之外,全身抖成一片,咬牙错齿道:“你——好——你敢伤道爷——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谭啸冷冷一笑,剑交左手,挥手道:“道人,你记好了,我叫罗啸,不日当去洞庭,有时间你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今夜我暂且寄下尔首,来日再图不迟!”一面大声道:“去吧!”

  道人阴森森地说了声:“好!”踉跄着把地上断臂拾起,一路翻纵而去。

  谭啸目送他远去之后,微微冷笑了笑,直入其室内,点亮灯后,见室内置有八个同样大小的黑葫芦,都封着口,他拨开一塞,顿时由内发出一股奇膻之气,中人欲呕,他忙重新盖好,仔细一看,才见每一个葫芦上,都贴有一纸条,上面写有年月日,并有“成婴”等字样,谭啸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知道,道人竟是欲盗胎炼药,搞俗谓“紫河车”的玩艺儿,这是一种极下流的勾当。看到此,他不禁深悔方才下手太轻,一时气愤填膺,一个人发了会儿怔,才把这些春药葫芦包在一起,提回房去,预备天亮后予以销毁。

  他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依梨华,怕其受惊,可是经此一闹,他也不愿在此久留了。

  第二天清早,他雇了辆车,带着依梨华一路向洞庭而去。

  在盛夏的一个傍晚,他们来到了洞庭;并且很容易地在一所古剎里找到了袁菊辰,可是这位神奇磊落的昔日沙漠之狼,如今已是一个不思凡俗的高僧了。他改法号为“大漠”,似乎仍忘不了昔日的沙漠。

  他们见面时,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亲热,可是彼此却能体会出各人内在的热情。

  然后谭啸自那辆“白雪”拉着的马车里,搀下了依梨华,这时候,她已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了。为了珍惜他们不平凡的友谊,谭啸就在古剎附近找了新居,住了下来,在这里,依梨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们请老朋友大漠僧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罗文诗,意似祝愿孩子今后能在诗书文章上下工夫。他们对这名字很满意。

  三年之后,孩子渐渐懂事了,他们带着孩子去了一次九华山,在岳家祠堂附近,找到了罗化的坟地,大大地哭祭了一番。之后,他们飘然而去,武林中就再也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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