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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啊,爹爹!你老人家伤得重不重呀?”她跳起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察看着父亲的伤,因为没有灯,她看不清楚,只看见满脸都是血。看到此,小真又忍不住哭了。

  她在一边拾起了剑,插回匣内,双手把父亲抱起来,这时才觉得自己两边大腿骨疼痛不堪,几乎连走都走不动了。

  她死命地支撑着,咬着牙,慢慢地往回走,绕过了那堵破墙,来到先前的天井里。

  晏星寒出气之声很重,而且不停地咳着:“这都是当年——当年——一念之仁——”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爹!你不要再这么说了——唉!怎么连一盏灯也没有?”她摸着黑往前走,全身都痛,尤其是一双膝盖,大概流血了。

  而她那淌不完的泪,仍不停地顺着脸往下落着。这一刻,她的心可真是乱透了,伤心透了!

  “谁?”忽然,有人叱了一声,又说,“不答应,我,我可——可要用镖打你了!”

  晏小真不由怔了一下,晏星寒苦笑道:“不要紧,是铜锤罗!”

  他说着叫道:“罗广!”

  铜锤罗由一边跑了出来,吃惊地道:“啊!老爷子是你呀!你老这是——”

  晏小真泣道:“你就别问了,快抱着爹爹,我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啦?”

  铜锤罗忙由小真手中把晏星寒接过来,同时凑近了去看晏小真,奇怪道:“咦!小姐!是你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是跟谁打架了?”

  晏小真哪有心跟他噜嗦,只叹道:“到房里再说吧——啊!”她身子向旁一歪,铜锤罗忙用膀子倚着她,算是没有倒下去。

  这一来铜锤罗可吓坏了,口中大声叫:“来——来人哪!”

  晏小真一挺腰道:“不要叫人!”

  三个人总算回到房子里。铜锤罗把晏星寒小心地扶上床,找着火把灯燃上,吓得他瞪大了眼道:“你老这是伤在哪儿啦?好家伙,这血!”

  说着又回头去看晏小真,小真抖颤颤地站起来,紧紧咬着牙说:“我不要紧,伤不重,一两天就能好的,只是父亲——”

  说着她的泪又淌下来了,一下扑到床边,哭道:“爹!你自己说个方子吧,叫铜锤罗给你抓药去。”

  “不要哭!”晏星寒忽然睁大了眼道:“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

  小真慢慢地抬起了头,注视着父亲。铜锤罗在一边直搓手:“这是谁干的?小姐你告诉我,我去拿铜锤去!”

  小真冷冷笑道:“你不要多说,是谭啸,他已经走了!”

  一听到是谭啸,铜锤罗吓得“通”一声,就坐在椅子上了,一个劲地翻着白眼。

  这时候,晏星寒喘得很厉害,他对女儿说:“谭啸竟学成了这么一身好功夫。唉!我们竟不知道!我好恨!好恨!”

  他用力地咬着牙,眼睛瞪得像鸡蛋一样大,衬着他满脸的血,看来真是吓人之极。

  “爹——”小真一面抽搐着,一面抹着泪说:“你总得先开个方子,叫铜锤罗去抓药呀!”

  “没有用了——”这个一向倔强的老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顶,苦笑道:“这地方哪里会有药店?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爹!你快说呀?”

  “除非你剑芒师伯在,她可以用雷火金针救我一命,可是——她却不在此——”

  小真怔怔地道:“我可以背着你,我们找她去。”

  晏星寒闭上眸子,苦笑了笑。小真回头问铜锤罗道:“剑芒大师去哪里了,你知道吧?”

  铜锤罗呆呆地道:“往西走了,和西风一块去的!”

  小真不清楚西风是谁,可是她已没时间多问了,虽然她身上带着伤,可是想到父亲的性命,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忽然由位子上站起来,咬着牙说:“铜锤罗,你去叫店家备马,我们这就带着爹爹走!”

  铜锤罗一愣,哧哧地道:“大师也许就要回来了,她老人家回来没人怎么办?”

  小真冷冷一笑:“父亲的伤怎么能拖?你可以留在这里,如果剑芒师伯回来,你就叫她往西追我们去!”

  铜锤罗又挤了一下眼,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可是晏老爷子的伤势,也真是不能拖。他只得慌慌张张地往前院赶去,准备马匹。

  “孩子!没有什么用了!”晏星寒在铜锤罗走了之后叹息道:“我们找不到他们的——”

  晏小真坐在位子上,撕破了衣服,包扎着膝上的伤,她不哭了,显得很有勇气的样子说:“不论如何,我们追下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好!”

  她站起来挺了挺腰,虽是酸痛难当,可是勇气给她带来了力量,她一定要挣这一口气,一定要救活父亲。她在一边找了一块毛巾,先把脸擦了一下,把晏星寒脸上的血也擦干净,又找了一块绸子,把头发扎紧。

  晏星寒在床上看着她,不禁一阵心酸,咽哽地道:“姑娘!爹过去对不起你,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女儿——我错待了你——”

  晏小真红着眼圈,难受地说:“你老干吗还说这些?过去,女儿也——也不对——不该对他——”

  说到此,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噙着泪,用力地跺了一脚道:“女儿一辈子也不再理他了——他的心真比狼还狠!”

  停了一会儿,又黯然道:“等爹爹伤好了,咱们回肃州去,女儿一辈子跟妈吃斋念佛——”她擦了一下泪说:“我哪里也不去了!”

  晏星寒长叹了一声,悲声道:“孩子话——吃斋念佛是老妈妈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行?”

  可笑他虽是纵横南北的大英雄,对于儿女之间的私情,却了解得那么少。他以为,感情也像一般东西一样,是可以随便丢掉的,因此对女儿内心的创伤悲痛,他不十分清楚,即使有,他也认为那是暂时的,不消多久就会淡忘了。

  晏小真这个女孩子,个性偏偏强硬得很,凡是她认定的事,她必定要达到。有时候她的意志和力量,令人惊异,当她认为伤心无济于事时,她就再也不流一滴眼泪,而且真正做得到。

  现在她痴痴地坐在一边,没有哭,也没有流泪,看着自己那一双弓鞋,衬着一身男人的衣服,显得太不伦不类了,她站起来说:“爹爹,你等一等,我换了衣服就来,我们连夜赶下去。”

  “那是没有什么用的,孩子!”晏星寒叹了一声。

  晏小真没有答话,匆匆出去了,她忍着两腿的酸痛,回到了自己房内,干脆也不伪装了。伪装的目的,原本是不想令父亲和谭啸发现自己,现在既然到了这步田地,还装个什么劲?

  她换上了一套紫色的紧身绸衣,把宝剑系在背后,把头发扎了一下,提着行李,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铜锤罗和店主斯特巴打着灯笼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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