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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这人飞身自道边修篁,居高临下,其势绝快,随着他凌空下落的飞扑之势,两只手掌,先自发出了大股劲道,排山运掌下,形成了一道力墙,向着和尚猛力击来。

  至青和尚鼻子里冷哼一声,以他那等功力,居然难当对方之势,慌不迭拧身就退,肥大僧衣,噗噜噜一阵疾响,人已挪出了七尺开外;尽管如此,却也不由得为对方猛烈的劲道,带动得身子一连晃了两晃。

  来人长身健躯,一表非凡。月夜里虽然难以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却可以瞧出一个大概。

  “大和尚休要逼人过甚,我倒要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

  右手翻处,一口银光粲然的细窄长刀,已自拿在手上,刀身平指,却自刀尖上吐出半尺来长的一道寒芒,时伸乍缩,吞吐不已。

  至青和尚目睹之下,不由得心头一惊,单手打了个问讯道:“阿弥陀佛——怎么,这件事施主也要插上一脚么?无量佛……”

  来人炯炯目神瞬也不瞬地盯向至青和尚,嘴里却在向地上的驼背长人出声招呼。

  “赖老哥么?你的伤势不轻,先回去,回头我再去看你。还有一位,也顺便招呼一下!”

  驼背长人自忖着万无活理,想不到绝处逢生,正在节骨眼儿上,却自来了救星,这人他原是认得的,尽管生性傲慢,却也不得不对对方略假词色。

  “段爵爷。谢了。姓赖的总算还活着,死不了,就好办事。这和尚大有蹊跷,可不能放他走了!”

  一面拾起了刀,用那只好手支着地,抖颤颤地总算站了起来,全身就像吃了烟油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哆嗦着,尽管是到了这般光景,兀自恃强好胜,瘦削的脸上,刻画着狂桀不驯的狰狞。

  来人冷冷一笑,一双眸子兀自注视着当前的至青和尚,身子银色长帔,也同于他手上钢刀,在月色里闪闪生光。

  “错不了,你门走吧。他断了老哥你一只胳膊,我要他那一颗和尚光头!”

  刀身一转,闪出一片银芒,直向着对面和尚脸上罩去,却在这一霎,身子滴溜溜一个疾转,已到了对方右侧,长刀猝转,刷!一刀,直向至青方丈身上劈来。

  至青方丈自对方现身之初,即已看出了银衣人大有来头,姓赖的驼背长人方才那一声“段爵爷”的称呼,更不啻说明了对方身份,立时就使他联想到来人正是当今武林声誉极隆、脍炙人口的银刀段一鹏段小侯爷。

  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里,居然也有他一份,倒是始料不及。

  段一鹏这一刀快如流星,刀光之下,冷气袭人。

  至青和尚却也不是好相与,冷哼一声,己自把身子向后错开了尺许以外。

  一片袖影,随着和尚翻起的左腕,直向着对方长刀上搭去。

  和尚对自己这一手“流云飞袖”颇为自负,差不多的兵刃,只要为他袖角卷上,鲜有不出手者,无如卷上了段小侯爷的这口长刀,情形可就大是不同。

  一着一卷,已自缠了个结实。

  至青方丈真力内注,段小侯爷更不含糊。

  猛可里向两下里一分——双方依然故我。至青和尚并未能卷飞了对方长刀,段一鹏却也不曾斩下了对方半截衣袖;双方肚里有数,纯就内功较量来说,称得上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占着了便宜。

  段一鹏长刀猝翻,再取至青方丈侧胸,刀势如虹,疾若奔电。

  和尚似乎已料到了对方有此一手,汉瓦抡处,形成了一天狂风。

  两般兵刃不期然空中交接,“当!”的一声,火星四射。

  长刀再翻,汉瓦数抡。

  “当!当!当!当——”一连串震耳脆响声中,双方已四度交锋。

  那是极快的一霎,在异乎寻常的快速里,一连四度交接,其势有如电光石火,快到目光都难以捕捉一一高手对招,毕竟超乎寻常。四式一招,一气呵成,妙在彼此的攻防策略,不谋而合,倒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一接一迎简直心存妙谛,恰到好处。

  一轮快攻交手,又像是半斤八两,胜负未分,各人肚里有数。

  最后的一声“当!”余音未尽的当儿,至青和尚偌大的长躯,已似飞云一片,猝然拔空而起,一起即落,翩若巨鸟般落向长竹之梢。

  风吹竹摆,连同着和尚高立竹梢的身子一并摇晃不已,其势宛若风摆残荷,妙在和尚偌大身躯,尽管将竹梢压得深深下垂,一双腿脚却像是生下根一般,休想跌他下来。

  “南无阿弥陀佛——足下刀法惊人,为何助纣为虐?今夜且住,后会有期!”

  话声甫顿,再一次拔空直起。长竹猝抖,落叶漫天,和尚长躯风驰电掣般,已落身三数丈外,身法之快,堪称轻功中极流境地。

  一旁的驼背长人见状哪里依得,哑着嗓子叫了声“贼秃”,单手扬处,打出了一枚暗器“丧门钉”,对因对方去势过疾,射了个空。他这里正待发出第二枚,却为一旁的段一鹏延力阻住。

  “算了,让他去吧!”

  姓赖的驼背长人恨声道:“难道就算了不成?这和尚太可恶,爵爷你……”

  显然,对于段一鹏的袖手旁观,不思合手围堵、阻拦,大大不以为然。

  段一鹏将一口灿烂银刀缓缓收入鞘内,一双眸子只是认着和尚逝去的身影,脸上带着微微的遗憾。

  “这和尚好本事,他既有意退身,便是追他不上了。赖兄你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驼背长人呆了一呆,呐呐道:“我只当爵爷一口宝刀,天下无敌,却不知……嘿嘿!”

  他虽然断了一腕,新伤之余,犹自这般凶狠,不肯服输。言下之意,对于段一鹏无故放走了至青和尚,不思追歼,大为存疑。段一鹏却是心里有数。

  他非常清楚,在方才那一轮快刀里,不能取了和尚性命,再战下去亦是多余。

  使他深深感觉遗憾的是,刚才那一轮快刀里,其中第三式“抽刀断水”,如果自己刀身侧出半寸,那么对方和尚是否还能招架得住,可就大有疑问,那一刀自己原是应该得逞的,而偏偏竟是疏忽了。

  那么和尚的匆匆离开,多少应带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如此,下一次再见面时,对方由于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再动起手来,可就胜负难卜,又当是另一番局面了。

  那么,这个和尚又是谁呢?

  段一鹏明白得很:“他是点苍九峰归云寺的至青方丈!”

  他显然为着方才那一刀的疏忽而未能取得至青和尚性命而大生遗憾,却不知道如果他早来片刻,便将目睹着心腹大患谈伦在的存在,那将该是何等天惊地动的一番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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