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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風來儀冷冷一笑道:「這話要看怎麼說了,以前我管不著,現在你是我們不樂島的客,情形就另當別論,不樂幫如今勢力龐大,不要說武林中那股烏合之眾,就是當今那個昏君,我們也不把他看在眼裡,所以,姑娘你大可無憂地住著,我倒要看看誰敢把你們怎麼樣!」

  朱翠當然知道,不樂島之所以破格收留自己母女家人,顯然並非基於武林道義,定是另有隱情,只是權衡眼前趨勢,暫時居住在這個島上,實比在江湖上處處涉險的好,況乎此行更負有秘密使命,對整個不樂島進行破壞傾覆工作,自然是不能略露痕跡了。

  為免讓風來儀心中起疑,她不及多思地點頭笑道:「這可不是我故意給你們添麻煩,實在是盛情不可卻,祇怕以後你們這個島上太平的日子不多了!」

  風來儀微微一愕,冷笑道:「那倒不見得,我就不信什麼人能有這個膽子。不樂島雖然不是火海刀山,卻也沒有這麼便當容人隨便進出。就算他曹羽勢力強大,當的是皇差,也叫他來試試看。哼!姑娘你只管放心地住下來,我倒不信誰敢來強迫你們出去!」

  朱翠一笑道:「風前輩這麼說,我倒是放心了!」

  說話間,只聽見兩側水響,兩艘銀色鐵甲快舟,在左右兩側各十丈的距離處,忽然放慢了下來,配合著大船前進的速度保持一致,繼續前行。

  朱翠因聽剛纔的侯騰報告,知道這些船隻俱是不樂島所派的巡海快船,這時暗中打量,果然頗具氣派。放眼望去,更見有點點風帆,點綴在碧海青天之間。由這些船隻的外面打量過去,似乎都是一般模樣,都是比較小巧靈活的;首尾翅起的那一型,風帆的顏色,也是一致的那種藍白顏色。

  這些船隻顯然都是漁船,這時在艷陽高張下,紛紛撒網捕魚,看上去倒也是樂融融。

  朱翠用眼睛看了身側的青荷一眼,後者立刻會意,上前一步笑道:「公主可是奇怪這些漁船是那裡來的?這都是咱們島上的百姓,除了我們島上的人之外,這裡是不允許外船進入的!」

  遠處海面上現出了一片淡淡黑色陸地影子。

  風來儀乎指著那個方向道:「那就是不樂島了,以我們現在船行的速度,大概再有兩個多時辰也就該到了,這一段路波浪很大,姑娘還是到艙裡去歇歇吧!」

  朱翠正有此意,點點頭站起來道:「好吧,我們回頭見了!」說罷起身離開,步入艙內。

  她心裡一直惦念著隨行的那個單老人,是以一進來即刻走向箱籠,箱蓋揭開,除了箱中衣物之外,並不見老人蹤影。

  「嗤——」一聲輕笑傳自身側。

  朱翠猝然一驚之下,驀地轉過身來。

  單老人赫然大咧咧地憑窗據案而坐,面前放著一隻杯子,另有一個白瓷的酒瓮,敢情他單個兒獨斟自飲地喝了起來。

  朱翠一驚,趕忙回身將艙門上鎖。

  「老前輩,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酒是那裡來的?」

  「自然有人孝順!」

  一面說,單老人高高舉起酒瓮道:「大姑娘你過來嘗嘗,味道還真不差呢!」

  朱翠走過去一笑坐下道:「我明白了,你老人家一定是偷偷進入到船上廚房裡去弄來的吧!」

  單老人嘿嘿一笑,翹起了紅通通一雙少足的斷腿:「那還用說,大姑娘你不要忘了,我才是真的不樂島的主人,這些兔崽子不應該孝順我又孝順誰?我現在已是酒足飯飽,倒有點想瞌睡瞌睡了!」他一面說時,兩手伸天地打了一個呵欠。

  朱翠這才注意到他兩眼通紅,說話時酒氣熏天,敢情是真的醉了。再向地上一看,嘿!竟然堆著六七個空的酒罐,另有許多吃剩的魚肉骨頭兜在一個布包裡,看來非得自己為他善後不可了。

  不過眨眼的工夫,椅子上的單老頭已然打起了鼾來,一顆大頭仰垂向後方,滿頭亂髮垂散著,那副樣子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鬼。

  朱翠心裡頗是責怪單老人的糊塗,這樣魯莽任性,豈能擔當大事。

  當下匆匆將一干酒具以及吃剩的骨頭等物隔窗拋向海裡,所幸船行甚速,朱翠擲罐時真力內注,雖是空罐亦深入水內,海水一經貫入,俱皆深沉海底不再現出。

  單老人打了一陣子鼾,忽地仰身坐起來。

  朱翠才鬆了口氣道:「你可算是醒了,你當這是那裡?要是被別人聽見了那還了得?算了,等到了不樂島以後,你老人家還是躲著我遠點,我們各行其事,免得被你牽連。」

  單老人嘿嘿笑了一聲,兩隻胳膊往天上一伸,只聽見全身骨節克克一陣響。

  「這是我近十幾年以來,第一次喝醉,姑娘多多擔待,以後保證我是再也不會了。」

  一面說,向窗外細細注視了一番,一驚道:「已經到了星星海了,再有個把時辰也就到了。」

  朱翠原以為他此番酩酊大醉,保不住睡上一天,還要鬧出多少驚險,卻想不到他竟然說醒就醒,腦子還異常清醒,倒也始料非及,當下心情略放寬鬆,微笑道:「我還指望著你老人家今後多照顧我呢,千萬別再貪杯誤事了。」

  單老人哼了一聲道:「信不信由你,我老人家原是滄海之量,就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喝醉的滋味,想不到這一次——唉,當真是歲月不饒人,看起來我可真是老了,老了。」

  朱翠冷笑道:「你如果還有意收回不樂島,便不能服老,否則這一趟你是白來了!」

  單老人似乎被這句話說得一陣愕然。

  「對!我是服不得老的,」他喃喃地道:「我是服不得老的。大姑娘,你說得好,這些話總要時常說給我聽聽才好。」

  說完話神色間一片黯然,向著朱翠點了一下頭:「時候還早。我要到箱子裡去好好睡一會去。」身子向下一縮,極其迅速,像是一條蛇似地已隱身箱籠之中。

  朱翠目睹他進出之功,心裡大為折服,如果以此柔軟功力而論,祇怕當今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不禁想到今後雖然自己處身虎穴,到底還有此人暗中接應,如果兩者能夠密切配合,倒也不容忽視,若然海無顏再能配合來島,何愁大事不成?

  心裡這麼想著,不禁把暗中的憂慮之情,為之減輕了不少。

  當下走到了箱子面前,笑向箱內道:「對不起,你老人家在裡面好好睡吧,我可是要上鎖了!」一面說,隨即把箱子上的鎖鎖好,她知道單老人已擅閉息之術,就算完全沒有空氣,短時之內也休想悶得死他,這一點可望無慮。

  心裡盤算著母親弟弟的即將見面,確實是有一分難以抑制的激動。

  一個人前思後想地琢磨了好一陣子,看看已是日頭偏西,這才在榻上調息運神,耳邊上卻聽見嘟嘟的海螺聲自四面八方傳過來,感覺到自己下榻的這艘大船忽然間慢了下來,倒是波浪較前變得太多了,整個船身動蕩得十分厲害。

  朱翠心裡思索著莫非是地方到了?

  揭開窗簾向外看看,才見眼前來到了一片海彎,高高的椰子樹在和風裡搖曳出一派南海風光,耳邊上卻聞得「轟隆隆!」連聲的炮響,不禁使得她嚇了一跳。

  是時,門外傳來了「篤篤!」一連串的敲門聲。

  青荷的聲音道:「地方到了,三島主請公主到外面說話。」

  朱翠答應了一聲,順手拿起了一領披風披上,又把長劍佩好,這才開門步出。

  門外的青荷是時亦加罩了一件猩紅色的長披,滿臉笑容,一團喜氣,見面笑道:「大概島上已得到了消息,特別鳴炮歡迎呢!」

  說話之間,只聽見隆隆炮聲越加清晰震耳,當下隨著青荷來至船頭,只見風來儀直立前艙,看見朱翠來到,含笑道:「過來瞧瞧熱鬧吧!」

  朱翠道:「正要瞻仰!」

  是時炮聲較前更響,空氣裡飄散著濃重的磺硝氣息,一團團的火光閃自海峽兩岸石壁間,朱翠看了一眼,心裡已是吃驚,暗忖:怪不得多年來無人敢於向不樂島侵犯,原來這裡防守如此嚴謹,只是這兩排岸炮,就使得來者不敢輕易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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