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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妙真女尼確實發諸善心,只看她那一雙出諸愛心的慈善眸子即可知道。「姑娘不必內蓄真力,這裡不會有外人,」說時她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這樣對你的傷勢也沒有好處。」

  朱翠心中一驚,臉上不禁微微發紅,這才知道這個女尼姑果然大不簡單,心中暗愧,隨即收斂了內蓄的真力。

  是時妙真女尼已解開了她繫在傷處的布帶,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冷冷地道:「是什麼人對你下的手?」

  朱翠道:「是——傷的要緊麼?」

  「嗯!」妙真女尼徐徐地道:「姑娘真是有福的人,來的恰是時候,如果再晚上一天,毒勢一發,祇怕是華佗再世,也難救得姑娘性命了。」

  「啊,」朱翠吃了一驚:「毒!」

  妙真女尼一面緩緩站起來說:「姑娘莫非還不知道?」

  朱翠站起來道:「前輩是說,對方兵刃上煨有毒藥?」

  妙真女尼微微頷首道:「詳細情形我不知道,不過傷處聚有劇毒,卻是一看即知!」

  朱翠心裡打了個冷戰,頓時怔在了當場。

  妙真女尼道:「由毒性上看,這種毒是難得一見的『九品紅』。」

  朱翠心裡又一驚,緩緩坐下來,苦笑道:「是九品紅,這麼說是沒有救了?」

  妙真冷冷一笑道:「那還不一定。」

  朱翠因過去由海無顏嘴裡聽過「九品紅」其名,知道這種毒性的厲害,是以乍聽之下,立刻覺出了不妙,可是眼前的妙真女尼卻並不這麼認為,一時大大令她不解。

  妙真女尼這時自藥架上拿下了一個竹質小箱,打開箱子,裡面有一套銀光閃爍的銀器,一眼之下約計有銀刀、銀剪、銀針、銀缽等。

  「姑娘先忍忍痛,待我將你傷處毒囊破開,吸出毒汁,再與你說話不遲。」

  朱翠點點頭:「庵主只管動手,這點痛我還忍得住!」

  說話時妙真已動手把幾枚銀夾緊緊在她傷處附近夾住,同時指尖頻翻,一連點了她三處穴道,朱翠頓時只覺得半身一陣發麻,動彈不得。

  朱翠心裡一驚,想張口說話,無奈對方所點中的穴道之一,牽連的有發聲的啞穴,是以暫時作聲不得,這時如果妙真女尼心存歹意,只在舉手之間即可制其於死地。她懷著無比的驚懼,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尼,倒要看看她如何施展。

  眼前妙真女尼卻是有條不紊,即見她迅速取出了幾根上有藥引的細細銀針,一連在朱翠傷處附近插入,又自藥瓶內取出了一些淡黃色的藥粉輕輕在她傷處灑下。

  朱翠原以為不會有什麼太大痛楚,那知一俟對方這些黃色藥粉灑下之後,頃刻之間,有如千蟻附體,簡直是噬膚蝕骨之痛,剎那間只痛得她全身連連戰抖,其痛楚為她生平僅見,朱翠那麼堅強的人,亦感到有些克制不住,設非為半身轉動不了,祇怕要倒了下去。

  所幸這一陣難當的切膚蝕骨之痛,並沒有持續很久,然而在朱翠感覺裡,卻有再也忍耐不住的感覺。就在她萬難忍受,開口大叫的一霎,驀地身上痛楚大消,全身穴路亦為之一時大暢,她的刺耳叫聲,更像是沖破雲霄一般的淒厲,為之爆發而出。一枚小小的紅色透明血珠,倏地自傷處滾出,落入女尼手上的一面銀盤之內。

  「阿彌陀佛,姑娘你已無礙了!」嘴裡一面說著,妙真女尼把朱翠按得坐了下來。

  卻見門簾微閃,潘幼迪已經現身在眼前。「怎麼了?」一面說著慌不迭地閃身眼前,待看清了眼前一切之後,她才不禁為之鬆了一口氣。

  妙真女尼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笑道:「這位朱姑娘敢情練有『三元內功』,無怪中氣如此之足,這一聲吼,真有直上九天之勢,想必有此一沖之力,穴路均已自解了!」

  朱翠不禁面現羞窘,當下試著站起來運動了一下,果然百骸舒適,就連肋間的傷痛,亦渾然不覺了,一時大感驚異,頻頻向妙真女尼稱謝不已。

  潘幼迪亦好奇問故。

  妙真女尼才道:「這位朱姑娘大概以前服用過這類毒藥的解藥,是以身上毒性一時未能擴散開來。」說時她偏過頭來,轉向朱翠道:「是麼?」

  朱翠忽然想起前此在船上,初遇海無顏時,承他賜了幾粒為解救侍女新鳳的靈藥,自己亦曾服下了一粒,原意為防止曹羽的再次施毒,卻沒有料到事隔二月之後,竟然會在此意外地救了自己一命,卻是當初始料非及。當下微微點頭道:「庵主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以前我確是服過這類劇毒的解藥,想不到事隔兩月,藥性依然有效!」

  妙真女尼含笑道:「這就對了。」

  一面說,她乃將手上銀盤高高托起道:「二位請看,這就是飽含九品紅劇毒的毒珠,如非這位姑娘事先服有靈藥,就算她內功再是精湛,可以閉氣聚毒於一時不發,卻萬難挨過二十四個時辰!我原以為姑娘只憑內功護體,使其不發,後來才知原來服有解藥。」微微一頓,她臉色十分沉著地道:「不過,話雖如此,卻也十分危險了!」

  說話之間,即見盤中毒珠,忽然自行破開,渲染出一片紅色汁液。頃刻之間,那面銀盤內已沾滿了毒液,原本是銀光閃爍的盤面,瞬息之間變成了一片烏黑,並有一片淡淡的粉紅色霧,緩緩向空中昇起。

  三人均是行家,不待彼此招呼,各人均閉住了呼吸。

  妙真女尼拿出來一具精巧的打火器,「叭叭」地打出了一團火焰,這團火焰一經與空中淡紅色煙霧接觸,頃刻間燃成了一團碧色火焰。隨著漸漸散出空中的淡紅色煙霧,這團碧火一直連續不停地燃燒著,最後直到煙消火盡。

  妙真女尼放下了手上的盤子,各人才恢復了呼吸。

  朱翠驚嚇道:「好厲害的毒呀!若非庵主高見,我還不知道呢!」

  妙真道:「貧尼三十年前為一仇家所陷,那人在當時即為一施毒高手,但我命不該絕,為一空門異人所救,自那次以後,那位異人並賜我一部解毒真經,內舉當今人世各門劇毒之毒性,以及解救之方法,貧尼在此一道上,曾下過多年研習之功夫,十數年來持以濟人,倒也結了不少善緣。」

  朱翠由是重新向她稱謝道:「若非庵主施以妙手,後果真不堪設想,庵主實在是我救命恩人,請受我一拜!」說時便待向妙真女尼拜下,卻為後者雙手托住。

  「這就不敢當了,姑娘不要客氣,還請坐下說話!」

  再次坐好之後,妙真隨即為她敷上了淺淺的一層黃色藥膏,內鋪以數片桑皮,用白棉布緩緩包紮,便大功告成。

  潘幼迪十分折服地道:「我只當庵主一身武功劍法了得,現在看起來,敢情你還精於醫道,真是我們萬萬不能及的!」

  妙真女尼目光向她一轉道:「姑娘太客氣了,前此貧尼遲遲不肯應姑娘之請出手與你論招比試,便是貧尼有自知之明,觀濤閣武學天下見重,貧尼萬萬不及!」

  潘幼迪一笑道:「未經比試,庵主又怎麼知道不及呢,庵主如有意,我倒願向你隨時請教。」

  妙真女尼輕輕噓了一聲,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姑娘又在重施故技,迫我佛前現醜了。」她鼻中冷冷一哼,緩緩接道:「姑娘這番激將,對貧尼來說,實在是白費了心機,慢說是姑娘與我素稱交善,即使是貧尼昔年的仇家上門,也祇怕再難激起我爭強好鬥之心了!」

  朱翠一怔道:「這麼說庵主莫非今世已不再談武了?」

  「那倒也不是。」說時她與潘幼迪彼此俱都坐下來。妙真女尼緩緩招手,指指壁上道:「這就是貧尼昔年慣用的那口『玉池』寶劍,五年前把它高懸在壁時,至今日確實沒有摸過它一次!」

  潘幼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妙真女尼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合攏起來。半晌,喟然嘆息道:「這就是二位姑娘所不明白的了,你們應該知道人的一生是很短暫的,就貧尼而論,我的前半身,不幸捲入江湖武林,已經浪費了我太多寶貴時間,後半身雖有向佛之心,卻仍然念念不忘武學之進討。」輕輕一嘆,她眼睛轉向潘幼迪道:「這就是我為什麼千里迢迢地走向金陵、蘇州,甚至於上普陀進謁令師,目的就是一探深奧的武學之秘。」

  潘幼迪道:「你這麼做並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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